做軍人的本分,文官也有文官的手段,能把此事辦得如此漂亮,先生的功勞也是不小。”程文力相貌英武,體格雄壯,但心思卻是少有的細密,胸中也有才學,並沒有因為軍伍習氣而變得粗鄙。
他雖說貴為一軍之主帥,但寧成棟年少多智,又是南華大學的第一屆畢業生,有著內閣的背景。日後前程無量,姿態擺低一些,與別人搞好關係,其實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華聯的體制雖然職權劃分詳細,但並不提倡文武相制。
因為不是**者體制,軍隊並不會忠誠於某個人,而是完全聽命於國家。
兩人都讀過書,受過高等知識教育,真要論起學識修養,程文力當然是比不過寧成棟。但卻也投契,在車廂後排談天說地,氣氛並不沉悶。
寧成棟修的是政法,可對於軍旅中的趣聞,也十分感興趣。尤其是程文力談及軍中的法度和規章,激起了他心中的共鳴。遍觀整個中國,能遵照法紀治理地方的實力團體,還真的沒有幾個。
即便是一直打著“護法者”旗號的**軍,其實也是黨權凌駕法律,內部紀律蕩然無存。這是體制的問題,無論姜瑞元這人品性如何,都難以在短時間內扭轉這樣的格局。
數年來,**政府所謂的新生活運動,都沒有法律的身影。強者的權力不受約束,軍隊和政黨交相勾結,肆意膨脹,壓垮了整個國家的法律框架和道德lun理。
“成棟啊,其實陳濟棠這個人也是有些本事的。你別看談判桌上一副被我們耍得團團轉的樣子,那都是他假裝出來的。”聊了一陣閒話,兩人也開始數落起來,程文力直呼其名,以示親近。
這話新鮮,寧成棟還真有些不信:“如果真有本事,他應該繼續爭取才對啊,貪得無厭不是軍閥的本性嘛?”他曾經歷過孫逸仙統治廣東的那段恐怖歲月,對於這些軍閥勢力的掌權者歷來看不起。
“很多人都笑話他靠老婆吃飯,但能坐上他那個位置的人,哪個又是蠢人呢?他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和我們的這個談判,其實不是為了抬價,而是預防我們壓價。”見寧成棟有些不解,程文力便給他說起了這裡面的內幕。
他帶兵鎮守在這裡,每日都有著情報部門送來的資料,對於陳濟棠這個人,自然是非常熟悉。
李濟深對於陳濟棠利用職權與華聯開展貿易的事情,一直都很不滿。本身陳濟棠這個人的對於武漢和南京這兩個**政府態度曖昧,不然也不會被李濟深頂到前線來。
如今仗沒有開打,反倒是讓這人一口遲到了肥肉,軍中自然就有了無數的怨言。那些親近李濟深的嫡系武將,紛紛請纓,想要和第四軍互換防區。有著如此豐厚的進項,哪個餓狼不吹延三尺?
黨內的矛盾,同僚的眼紅,都讓陳濟棠如芒在背。更何況,放任流民湧向粵省,那可是很大的罪責。
“他現在是在打著時間差,趁其他人沒有反應過來之前,最後撈上一筆?”程文力說了一些情況,寧成棟也就意識到了事情的本質,當即讚歎著此人的高妙。
“沒錯,他看得很準,汝城雖好,卻不是他可以久駐之地。不單要盯住那些眼紅的同僚和上官,還要時刻承受來自我軍的強大壓力。與其積累怨恨,犯下眾怒,還不如抽身離去,反正也積累下了足夠的資本。”
“果然是打得好算盤,邊境流民浪潮本就是自發湧來,簡直就是無本買賣。無論怎麼看,都是賺,只是賺多賺少的問題。果然薑還是老的辣,與這些人鬥智鬥勇,還真不是容易的的事情。”
寧成棟也不是氣餒,只不過自身在經驗上的缺乏,左右住了自己的才華,使得沒能完全施展開來。
看著寧成棟苦笑的表情,程文力也是笑著讓他寬心:“你是心急則亂,流民擁擠在汝城以北,每日都有死傷。拖延談判,或許結果實惠,但這又何必呢?人命關天,我們和他們,始終是不一樣的。”
對於這番知心之語,寧成棟不但沒有覺得欣慰,反而是心情壓抑,連帶著說話的聲音,也顯得有些低沉:“生在這個世道,還真是諷刺,什麼時候輪到我們來看顧外省百姓的死活啦。唉,國之不幸,就在官不惜民。”
“能做一分是一分,盡力就好,做人最重要的就是無愧。”
空氣中還遺留著這樣的話語聲,車隊卻早已奔向別方,落日的餘暉鋪撒在枯焊的碎石路上,只留下了淡淡的悲傷。這是夕陽落幕的景色,彷彿隱喻著舊時代的終結。
滾動著的車輪,帶起了新的歷史,朝著不可預知的方向,奮勇前驅。
沿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