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上了鼻樑,將帽簷壓的更低了一些,不慌不忙地消失在這錯綜複雜的小巷中……
長江下游江面,秋霧迷濛,橫亙大江。
這幾日時值入秋,本就陰霾的天空又下起了濛濛細雨。
李長峰坐著一葉扁舟從江北順流而下,秋雨如層層薄紗一般罩著整個江面,除了艄公搖櫓時從胸腔偶爾發出的幾聲悶吼,眼前的這個世界一片慘淡。
前幾天李長峰去買火車票的時候,羅隱祥就特意囑咐李長峰一定要提防別人盯梢。果不其然,李長峰剛從售票視窗接過了火車票,就感覺身後有人微微碰了自己一下。
他用餘光掃了一下面前的玻璃窗,發現一個戴著禮帽,身穿長衫的男子從自己身後若無其事地走了過去。
也許在常人看來這只是大街上常有的輕微碰撞,卻碰到了李長峰腦袋裡時刻緊繃著的一根弦,這根弦一般被人稱做“警惕性”,但它在李長峰這裡已經成為直覺。
後面有一艘烏篷船,從剛上船的時候,李長峰就發現這條路線也已經被人跟蹤了。這條船在李長峰的船開動的十分鐘後,就緊緊地跟了上來,在如霧般的細雨裡若隱若現,悄無聲息地跟在後面。
李長峰拿出一柄菸斗叼在嘴上,將菸斗前端的一個小蓋子翻開,這裡裝著一面小鏡子,這玩意就像一個向後長著的眼睛,可以在任何時候不動聲色地觀察身後的情況,而使別人無法察覺。
握著菸斗悄悄地往後照了照,鏡子裡那條船仍舊鬼魅似地跟著自己。想起在蘇俄“契卡”秘密受訓時教官安德烈說過的話“要記住,擺脫‘尾巴’最好的方式是殺了他。”李長峰不由地苦笑著搖了搖頭。
羅隱祥和李長峰雖然沒有血緣關係,但卻像他的親人一樣,所以李長峰一直親切地稱他為“羅叔”。李長峰加入紅門的時候他是自己的介紹人,考入黃浦軍校也是他的意思,後來去蘇俄的“契卡”學習是受紅門的委派,但給李長峰傳達這個命令的,還是羅叔。
李長峰又用菸斗上的小鏡子照了照後面的那艘船,它已不再是那麼若隱若現,相反離他們的距離越來越近。
他緊張地看了看手裡握著的這把雨傘,再看看站在船頭搖櫓的艄公和烏篷裡的一個小女孩,便從小小的烏篷裡鑽出來,走到艄公的身後,對他小聲說:“老人家,你再把船搖快一點兒,天黑之前到對岸,我再給你一塊大洋”
“好的客官您就放心吧,我曉得,這船已經被你包下來了,你是老闆,你怎麼說我就怎麼做”老艄公是個精瘦的小老頭,身披一件枯黃的蓑衣,將頭上的箬笠往上推了推,用渾濁的雙眼看了看李長峰,更加賣力地劃了起來。
加上之前已經支付的兩個大洋,這老頭今日可是狠狠地賺了一筆,省吃儉用也足夠祖孫二人過上一個月。很久沒碰到如此大方的船客了,他也需要賣力些,別讓快到手的銀子飛掉。
已近黃昏,天色彷彿突然暗了下來,如黑鍋一般的穹廬開始擂起了陣陣雷聲。後面的船見李長峰的船開始加速,也跟著奮力搖了起來。
這些傢伙的意圖李長峰早已猜到,他們一定是想留條活口,所以一直沒有對自己動手。前面就是對岸了,眼看著兩條船越來越近,連後面划槳的聲音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艄公又卯足全身的力氣搖了最後一下,船就跟一支離弦的箭一般直著向岸邊插去。
李長峰提起箱子,將雨傘掖在腋下,掏出一塊大洋塞進艄公幹瘦的手裡:“老人家,什麼都別做,趕緊掉頭往回劃,我走了”
說罷他便立即一個箭步躍上了岸,儘管艄公在後面叫著自己,但李長峰頭卻也不回地順著一條羊腸小道走去。原以為後面的那條“尾巴”會馬上跟過來,但奇怪的是,不用看小鏡子都可以感覺得到,他們並沒有馬上跟過來。
最近紅門在湘贛閩一帶接連舉事,位於上海的紅門組織部也遭到了空前的打壓。來自**黨的特務機構就讓自己壓力倍增,更讓人擔心的卻是一股不知名的黑暗勢力,彷彿悄無聲息的惡魔,無時無刻不再深淵之中等待著獵物的懈怠。
已經有很多情報員失蹤了,並且直到現在,紅門組織部的上級,還是無法探知這群敵人的具體情況,僅僅是懷疑這些人和位於南面的華聯有些關係。
今日李長峰的任務,就是去在內應的幫助下,擷取叛徒並且將之處死。作為一個剛從蘇俄回國不久的紅門特科組員,李長峰自認為身上肩負著非常重要的使命,他也毫不懷疑的相信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整個國家,和這個苦難的民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