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俊不禁,揉了揉她的腦袋,“也不需要你明白。糊塗才好,人生百年,輕鬆自在。否則活得滿腔鬱氣,太累。我們練劍之人,能以三尺劍鳴不平,就夠了。”
柴青山輕聲道:“去過了北涼,親眼見識過了滿目荒涼的邊關風景,見過那一處處戰場關隘,才會知道我們江湖人的逍遙快活,太經不起推敲了。不過徒弟啊,你也無須因為為北涼打抱不平而一味反感離陽,師父告訴你,如果真有北莽大軍攻破兩遼邊境的那一天,今天這座城內無數痛罵北涼的人物,也會奮不顧身,一樣會說死就死。哪怕北莽蠻子一路打到廣陵江,也絕不至於走得如入無人之境,而只會是鐵騎馬蹄兩側,皆是我離陽戰死之人。”
離陽百姓尚武任俠,自古就有“中原士子向北遊學,離陽遊俠往南仗義”的說法,後者頗多恃武亂禁之舉,這才讓大楚領銜的中原幾國一貫視離陽人為不可教化的北蠻子。但是近二十年來,尤其是顧劍棠辭任兵部尚書入主兩遼,與徐驍的北涼鐵騎一左一右鎮守邊關國門,北莽無法南下半步,整個中原歌舞昇平,南邊狼煙只報太平不報憂,加上無數士子入仕離陽,朝廷大興科舉,為天下庶族寒士大開龍門,京城只說國子監一處,就容納了將近三萬來自天南地北的求學士子,讀書人如同過江之鯽的大量湧入,以及天下各地豪紳巨賈的匯聚,短短二十年,就造就了太安城不輸早年大楚京城的鼎盛氣象。先帝趙惇對文人在廟堂上的擢升更是不遺餘力,當時兩峰對峙的張廬顧廬之外,在京城為官的青黨官員幾乎清一色都是文人,一大撥年輕讀書人得以躋身朝堂,文風綿延的江南道為朝廷輸送了大量棟樑之材,就連以西楚老太師孫希濟為首的大量西楚遺民,都拋開國仇選擇仕奉趙室,反觀當權武將幾乎沒有例外都是上了歲數的春秋老人,離陽朝廷經過二十餘年休養生息和上行下效,已經展露出文高武低的格局,若非西楚復國禍亂廣陵道和北涼的“蠢蠢欲動”,恐怕就算是身為離陽頭等功勳門戶的馬忠賢,這輩子都無法外放成為靖安道節度使。
當下的離陽,表面上國勢鼎盛不假,連西楚叛亂都要被鎮壓下去,但是連柴青山都看得出來已是四面漏風的微妙局面。
少女從來對天下大勢不感興趣,撅起嘴巴,“可我還是覺得北涼更加可憐。”
老人笑道:“師父沒說北涼不值得你為其鳴不平,只是希望你今後不要有太多戾氣,不要隨意遷怒無辜,知道師父為何愈發敬佩那位年輕藩王嗎?”
一聽到年輕藩王,原本心不在焉的少女立即眼睛一亮,立即就有用不完的精氣神了,滿臉神采,“師父你快說,我聽著呢。”
老人頗為無奈,氣笑道:“不說了!”
老人果真閉口不言,除了有幾分賭氣,更多還是城外曹長卿的落子越來越快,他不得不聚精會神蓄養氣勢。
今日他柴青山揹負長劍站在這裡,可不是來看風景的。
少女撇了撇嘴,知道師父脾氣的她也沒有追問。
柴青山眯眼望向遠方,老人的視線跟隨城頭不知已經是第幾波的箭雨,一起拋向那一襲青衫身上。
城頭一架架床弩,城下六千膂力超群的銳士弓手。
上下兩撥箭矢鋪天蓋地。
老人沒來由有個古怪念頭,若是北涼徐家跟離陽趙室沒有任何恩怨,那個年輕藩王無怨無悔一心做那忠臣,而趙家天子也對他深信不疑,對北涼大力增援,以中原作為後盾,支援北涼鐵騎和兩遼邊軍共同抗擊北莽,那該多好?如果城外那個曹長卿能夠像孫希濟和許多西楚遺民那樣,入朝為官,說不定如今就是離陽的首輔大人了,那就根本不用上陰學宮的齊陽龍出山力挽狂瀾,內有曹長卿率領那幫永徽舊春和祥符新春,一同運籌帷幄,外有三十萬北涼鐵騎和二十萬兩遼邊軍,何愁天下不太平?哪怕再給他們北莽多出數十萬兵甲又能如何?
……
京畿北方地帶的一條小路上,一騎不急不緩地南下太安城。
路邊有個賣水餃賣茶酒好似什麼都賣的攤子,坐著一對年輕男女,各自埋頭吃著那兩大碗水餃。
那一騎翻身下馬,牽馬走到桌子附近,問道:“能坐?”
那個年輕男人瞥了他一眼,“既然沒帶刀,就能坐。”
於是顧劍棠坐在了徐鳳年和姜泥身邊的長凳上。
這位權傾天下的大柱國坐下後,笑問道:“徐鳳年,你請我吃碗餃子,我幫你當上皇帝,這筆買賣做不做?”
第304章西楚霸王(五)
顧劍棠的這句話不亞於他使了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