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中人一手抄在碗底,依舊坐姿,但身形緩緩升浮,恰好跟徐鳳年對視。
徐鳳年問道:“是你暗授機宜,讓趙黃巢去地肺山養惡龍?然後順水推船幫著黃龍士攪動春秋?最後守著太安城,在當年趙室奪嫡之中,是你不讓老靖安王趙衡的義父王仙芝,赴京為其助長氣焰?那麼多年的文武評,大半都出自你手吧?”
那面孔依舊模糊的男子並未說話。
徐鳳年笑問道:“天地人各有昭昭數理,元本溪幾十年如一日,應該是在為離陽王朝盯著人脈,趙黃巢修孤隱,造就的是那地勢。那麼想來你就是北方練氣士的龍頭,只是我很費解,當初洪洗象劍斬亡國氣運,有兩股分別流入北涼西楚,你為何不出手阻攔?”
這男子終於開口說話,他一開口,大雨滂沱的這一方天地之間,瞬間萬籟寂靜,“一場天人之辯而已。我曾為奉天承運的趙室而辯,至於你,你說呢?”
徐鳳年冷笑道:“就他孃的喜歡自以為是,扯些胡說八道的東西。”
那男子反問道:“是嗎?”
徐鳳年彷彿不肯口舌之爭。
那人笑聲道:“接下來十年內四場大戰,我只需贏一場就能贏了。”
坐看雲起雲落不知多少年,男子終於站起身,雙腳似乎落在了這條小徑的泥濘中。
徐鳳年看到那人開始向前行走,然後與自己擦肩而過,再往西蜀折去。
徐鳳年站在原地,餘地龍一臉茫然,賣炭妞心如死灰。
徐鳳年抬頭望著夜幕中不斷墜落的雨珠,顆顆清晰。
現今天下走勢,已經不再那麼含糊不清,太子趙篆不用多說,有著無與倫比的先天優勢,依舊佔據了最多的氣運。
黃三甲和北莽國師袁青山同時選中了趙鑄。
這位興許是百年來真正意義上的儒家聖人,則選中了陳芝豹。
這無疑是一個徐鳳年最不願意看到的局面。
徐鳳年轉頭對賣炭妞說道:“假外物竊天機,終歸不是長久之計,如果你真的對江湖有興趣,我跟你做一筆買賣。”
賣炭妞眼前一亮,“要我把觀音宗練氣士請到邊境,為你們北涼鼓吹造勢?”
徐鳳年搖頭道:“是要你們暫時把整座宗門的人手,都遷徙到錦青陽冢這條防線之後。而且准許你們見機不妙就撤出北涼。”
賣炭妞錯愕道:“你瘋啦?”
徐鳳年搖頭道:“是北莽女帝‘瘋’了,我和北涼不得不陪著她一起瘋。”
賣炭妞一臉委屈道:“我現在如何敢孤身行走江湖?從這兒到南海,還得繞著走,萬里迢迢的,你能放心?”
徐鳳年看了她一眼。
賣炭妞撅撅嘴,投降認輸,“知道啦知道啦,你不就是想說自己就是這麼走下北莽的嘛。可你是男人,我只是一個弱女子啊,萬一耽擱了你的大事,反正我大不了就是死在某個地方……”
徐鳳年微笑道:“我會讓沉劍窟主糜奉節保護你南下返回觀音宗。”
賣炭妞得寸進尺道:“有沒有更厲害的?”
徐鳳年問道:“你覺得我怎麼樣?”
賣炭妞雀躍道:“好啊!”
徐鳳年不再理睬這個腦子拎不清的仙子,自顧自縱馬前奔。
餘地龍緊隨其後。
留下一個哀怨跺腳的她。
雨夜中,餘地龍突然喊了一聲師父。
徐鳳年疑惑轉頭。
孩子咧嘴一笑,大概是突然又不知說些什麼,撓了撓頭。
徐鳳年笑道:“既然認了我這個師父,那師父就跟你說件事情,以後見著這樣高高在上行走江湖的仙子,見一個打一個,打得她們哭著跑回家。”
餘地龍重重點頭。
就因為師徒今夜這次很無心的諧趣對話。
之後江湖百年,再無一人膽敢自稱仙子了。
第056章秋愁煞人更殺人
餘地龍生在北涼,即便沒有聽說過什麼江湖傳聞逸事,但再孤陋寡聞,也聽人提起過武當山上住著許多神仙真人,個個仙風道骨,可以呼風喚雨。所以他這次跟隨師父登山,尤為虔誠,每次遇見一個山上道士,不論老幼,都要有模有樣停步行禮,這反而讓那些認出了徐鳳年身份的武當道人十分惶恐。徐鳳年也沒有攔著孩子的鄭重其事,這份赤子之心,也許是餘地龍以後在武道一途勇猛精進的基石,一頭初生牛犢,什麼虎都不怕,僥倖一次能活,絕不會次次虎口餘生。徐鳳年在爬山時,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