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她那趟江湖走得古怪,結識了許多武林名宿和年輕俊彥,廣撒網多撈魚,只為了混個熟臉,定然懷揣著不可告人的目的。徐鳳年在起先聽到賣炭妞的絮叨後,對於她的言辭,並沒有上心,更多是想著鄧太阿一劍挑海水淹觀音宗的緣由,可是在賣炭妞第二次喊出他的名字後,徐鳳年馬上心生靈犀,開始有所警覺,之後幾乎每次言語,都要帶上徐鳳年這三個字,徐鳳年就愈發謹慎。而且因為高樹露的封山符,由此想到天下符籙一脈,其中就有真人方士在跋山涉水之際,往往攜帶祖師爺代代相傳下來的厭勝圖笈,熟知天下仙號鬼名,遇神則拜,可得機緣,遇穢則殺,可攢陰德,故而每見山魈鬼怪便可直呼其名,輔以咒語,道行高深者,便可按照各自開山立派祖師爺傳授,口誦那些原本秘藏天上的隱秘咒語,立即引發天機紫雷將其轟殺之,道行稍弱,掐訣步罡口吐真言,也可斥退邪穢,憑此安然出入深山大川。
賣炭妞正要開口說話,徐鳳年第一次主動出聲,問道:“你這種行徑,跟你所在宗門初衷相悖,幽燕山莊湖上,那老婦人說過要帶著大量練氣士趕赴北涼邊境戰場,我一死,你們就沒了保命符,難免會橫生枝節。你就不怕被宗門抓回去?”
賣炭妞俏皮笑道:“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嘛。”
賣炭妞清晰感知到馬背上男子越發鮮明的殺機,笑了笑,滿臉天真無辜道:“好男不跟女鬥,何況你可是堂堂北涼王,莫要跟小女子一般見識,我這就走,以後都不敢招惹你了,乖乖待在南海孤島上,直到什麼時候你死了,我再來陸地。”
徐鳳年彎腰伸手撫摸了一下馬鬃。
賣炭妞臉色劇變,萬分焦急道:“徐鳳年,你有點胸襟度量好不好!”
兩人之間十餘丈距離內,瞬間凝滯出一張張靜止不動的雨幕,肉眼可及,如一道道閘門從天上落下,不斷向賣炭妞那邊推移。
徐鳳年輕輕一握拳,賣炭妞身後雖未形成雨幕,但是萬千顆雨珠都向女子後背激射而去。賣炭妞雙指併攏畫出一個弧度,那幅人物長卷在她四周繞出一個圓,凝神打量那個照理說氣候大成卻又失去氣候的男子,驚懼道:“徐鳳年,你竟然故意陰我?!”
不計其數的黃豆大小雨點迅猛撞擊畫卷,一張張蘊含暴戾劍意的雨幕傾斜著倒塌向賣炭妞正面。
徐鳳年輕夾馬腹,緩緩向前,這匹北涼甲等戰馬竟然就那麼踩在一張雨幕路徑之上,漸漸走到高處,足以俯瞰那名想要趁虛而入的賣炭妞。每一次馬蹄踏下,環繞賣炭妞的長卷就一陣顫抖。
徐鳳年平靜道:“天底下誰都有自己的道理可講,可有些大道理都還是一樣的。”
餘地龍在那裡憤懣嘀咕道:“師父的氣運任你拿走,你這婆姨倒好,還真有了害人之心。”
竭力支撐著雨幕傾軋和雨珠撞鐘的賣炭妞怒容道:“天予不取,反受其咎!這不是你徐鳳年施捨的,是老天爺要交到我手上的!”
做師父的徐鳳年面無表情,做徒弟的局外人餘地龍,倒是給真正惹惱到了極點,咬牙切齒,孩子沒有意識到自己身上綻放出一股磅礴“大氣”,既不是道家罡氣,也不是那佛門金虹。
渾渾噩噩,驀然陷入物我兩忘境地的餘地龍盯著那幅瑰麗畫卷,眼神熾熱,翻身下馬,這個孩子奔走得比脫韁野馬還要快捷靈活,甚至直接破開了厚實氣機重如萬鈞的雨幕,伸臂一抓,恰好扯住了畫卷之上呈現晦暗顏色的王仙芝,往回一拽。賣炭妞對這個古怪孩子的插手,沒有震怒,只有驚喜,因為他的闖入,大概是徐鳳年顧忌到孩子是否會被雨幕傷及體魄心神,鬆懈了防線,如此一來,被圍困其中的賣炭妞也就有了一線生機,可正當她運轉心意,想要帶著畫卷一起往後撞去,突然發現那幅溫養多年的仙人圖譜竟是給那孩子輕鬆拽走了,賣炭妞眼前一黑,氣急攻心,差點暈厥過去,好不容易才站穩身形,撐開眼簾,看到畫卷一分為二,大部分都給孩子搶到身前,但剩下一個人物圖案留在了原地。
擺碗男子,徐鳳年。
徐鳳年放開氣機,戰馬輕柔墜落在泥濘中,安然無恙,對餘地龍吩咐道:“收起來。”
莫名其妙的餘地龍也不知道如何收拾,只是念頭一起,長卷人物就迅速重疊,握在手上的,就像一根畫軸。
賣炭妞惶恐不安,一屁股跌坐泥水中,臉色雪白,加上一身白衣,跟夜遊女鬼似的,她不停喃喃自語:“怎麼可能,怎麼會這樣……”
徐鳳年沒有理睬這個生性蠻橫驕縱的年輕女子,而是望向那個碩果僅存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