曬,一邊不斷驅趕圍繞著自己亂飛的蚊子。
他本打算乘船順洞裡薩湖一路泛舟向北,途徑磅清揚,到達暹粒,不料正是汛期,水路客運不開。只好買了夜間大巴的臥鋪票,條件比他想象中要好,除了那條單薄的毛毯上有些來歷不明的臭味。旁邊的鋪位睡著一個高馬大的歐洲人,北極熊一樣粗壯,裸露在外的面板統統被糝糝金毛覆蓋。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總覺得他身上飄來隱隱的臭味。好在人還算禮貌,彷彿知道自己體積龐大,偶爾翻身,碰到方靖,會用口音奇特的英文道歉。
不一會兒車廂裡就熄了燈,只有過道里亮著幾盞藍幽幽的夜燈,窗外夜色沉沉。旁邊的金毛北極熊開頭還和小女友嘰嘰咕咕地說笑,現在已經鼾聲大作。方靖撩開布簾,看著道路兩旁被淹應在陰影裡、不斷飛掠而過的植物。
大巴一路顛簸,司機駛得車速十分兇猛。幾次把他從睡夢中搖醒,又昏沉睡去。夢裡是無邊無際的洞裡薩湖,看著水面被酷暑蒸騰起來的茫茫霧氣,隱約可以望見對岸竹子搭建的幹闌式建築。
到達暹粒已是清晨,在車站找了摩的,和司機幾番講價下來,答應帶他去小旅館聚集的地帶,只收一個美金。連續走了幾家,終於還是挑了大房間的通鋪,三美元一夜,有空調和風扇,合用浴室與衛生間。唯一的好處是每個鋪位旁邊都有個帶鎖的小櫃子。
方靖拿了毛巾和肥皂洗了個澡出來,頓覺神清氣爽。來路上看到隔壁有一家網咖,下樓給李奉倩打電話。原本說好到金邊就立刻打給她,算來已經延誤兩日,李奉倩一接起電話就怒吼:“我還以為你被紅色高棉綁了呢!”
“怎麼會?早被洪森清剿完了。”
“你這歷史盲。一切都好?”
“都好。錢、護照、回程機票、相機,連同我自己都還是囫圇個兒的。”
“那我就放心了。你幾時回來?我兒子的百日酒可就這一回,少了你這個乾爹,我顏面無光。”
“放心好了,不會遲到的。”
回到旅館,老闆娘主動上前招呼他:“先生,你下午是不是要去吳哥?”
方靖愣了愣。老闆娘旁邊站著一個膚色黝黑瘦小的女孩,看面貌似乎是南亞人,對他伸出手,說:“你好,我打算下午去吳哥,正在找人搭車,可以分擔一半的費用。”
女孩英文流利,方靖握了握她伸出來的手,說:“我下午並沒有特定的計劃,本打算在市內看看街景。”
女孩說:“暹粒沒有街景可看,那是在歐洲才能做的事。在這裡還是要去吳哥,無論去幾次,你都不會後悔。何況現在正是中午,遊人不多。”
方靖想了想,說:“你說得有道理。”
女孩高興地笑了,又一次和他握手,說:“謝謝你!我叫蘇米,菲律賓人。”
方靖也對她微笑:“我叫方靖,中國人。”
當地的摩的被叫做Tuk…Tuk,想必是以聲取名,在一路“突突突”的聲音裡載著他們離開城市,逐漸沒入叢林。在車上一路有清風拂面,天氣雖熱,卻不覺得氣悶,新鮮的空氣中有濃烈的植物香氣,宛如醇酒甘芳撲鼻。
首先看到的是護城河。或許是因為汛期,河水渾濁,寬闊的河面上零零散散開著紅色紫色的睡蓮。吳哥窟彷彿這片大湖中心的一座孤島,靠得近了,才能依稀看到那舉世聞名的五尊尖塔。然而要從正門進去,還要穿越一條長長的橋,名為天界橋。橋兩邊的欄杆是無數九頭水蛇那迦,首尾相連,象徵著萬物之源的水。
正午陽光暴烈如剃刀,橋上無遮無擋,一路曬得人像一塊正在融化的黃油。遙望吳哥時的壯麗已經讓方靖忍不住端起他的單反照個不停,然而真正進入吳哥窟內部,卻覺得每一眼看去,都在重新整理前一刻的風景。廊柱上、牆壁上,哪怕是再微小的所在,無不被繁複精巧的花紋所覆蓋。神殿中的雕像幾乎全數被移往金邊的國家博物館,只留下一尊八臂毗溼奴在進門處的大殿中矗立,黑暗裡燭火幽冥,香菸繚繞。無處不在的阿不娑羅在寺廟的外牆腳下靜靜地微笑,面容安靜而恬然。
叫蘇米的女孩兩手空空,隨身只帶了一大瓶水,老馬識途一般帶著方靖在吳哥窟裡慢慢遊覽,給他講解著浮雕迴廊上的印度神話傳說,楞伽之戰、俱盧與般若、黑天舉起牛增山、閻摩審判、被妻妾與侍從哀悼的猴王波林……
旅遊指南上說,吳哥窟面向西方,其建築哲學被稱為“曼荼羅”,本義為“獲得本質的地方”,象徵宇宙的分解與複合,作為諸神聚會的聖地和宇宙力量的凝聚點。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