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憂心忡忡又滿懷希望地轉悠著,恨不得熬儘自己所剩無幾的生命,來為女兒換得一個好歸宿。
林如海憂心之時,林霽風正在林睿的屋裡,敲著二郎腿,晃盪了良久,美得有些邪性的雙眼一眯,弧線好看的下巴一點:“如海叔肯定想不到——梅心語,是我娘。”
林睿站在窗邊,整個人暈在淡薄的月色中,根本不看他。
林霽風撇撇嘴,二郎腿又晃了晃:“當年孃親被遠嫁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可還沒拜堂丈夫就暴急病死了,只能一個人悽苦地過日子,還頂著個‘望門寡’的臭名頭;爹則是入了罪籍——他們兩個也算‘門當戶對’……那個時候雲南一團亂,外族蠢蠢欲動,後來‘太子造反’,乾脆就打起了仗……一打仗,這人心就顯現出來了,爹孃相濡以沫、相互扶持,可惜,還是沒有撐過去……”
林睿靜靜等他說完,才又不輕不重地“呵斥”一聲:“這些話,出了這個屋子,你就不可再說。”
“明白,小叔!”林霽風換了一條腿敲,更加玩世不恭的模樣,“幸虧是戰亂,什麼人什麼事都給淹在死人和血水裡了,沒有人知道我娘就是當年梅家的‘餘孽’——要是給宮裡那老頭兒知道了,他還不抓住這個絕佳的機會,立馬把你當‘大皇子餘黨’給辦了!”
林睿聽他大逆不道地直呼太上皇為“老頭兒”,皺了皺眉,卻只是嘆了一口氣。
……
林家的僕婦屋中,忙完了一天的康嬤嬤看著喜滋滋的王嬤嬤,默默嘆氣:“雖然咱們做奴才的不該背後議論主子,可是畢竟事關姑娘……你覺得,林侯爺和霽大爺怎麼樣?”
“侯爺那人品性情自然是沒得說,沒聽人家說麼,皇上都誇咱們這位侯爺叫……叫、對了,叫那個‘百世難得之將才’!還說林侯爺虛心,不驕傲,對手下厚道……”王嬤嬤喜滋滋地將自己從各個渠道得到的小道訊息用最樸實的話倒了個乾淨,才說到林霽風,“但是……雖然這位大爺對咱們姑娘很好,可是那性子,哎……嘖嘖……”
康嬤嬤看著她原地糾結地轉圈圈,只能失望地嘆氣:這個王妹子啊,對姑娘確實是實心實意,可是這心眼兒才實誠了!
她怎麼不好好想想,林侯爺為什麼一定要支援一個乖張狂傲的年輕侄子做族長?還有,“歸宗”這事兒,真的值得一個手握兵權的侯爺、駙馬爺在揚州逗留將近一個月嗎?
第四章
當夜,林如海跟林睿又是一番長談,然後一起趕回河道。
其實,若真是一般的“公務”,不會讓林如海日日夜夜親自“監督”,可是,林睿跟他在一起,還身帶皇上的“密旨”。
現在,朝中軍權分落於定遠侯林睿和肅王雲徵手中,林睿發跡於抗擊倭寇的海戰,陸上,尤其是內地,軍功嚴重不足,因此皇帝就將他派往雲南繼續平定那些怎麼都不肯安靜的異族,也是與肅王爭軍功、爭威望。
可是,軍餉是一筆極大的開支。戶部有不少太上皇的老臣,若銀子掏多了,太上皇必然以“窮兵黷武”為理由制止。幸好本朝順延唐朝的封疆制度,地方可以自行籌餉禦敵——這次皇上派林睿來,就是看中了鹽道這筆巨資啊!
當然,此事一過,林如海就等於也綁上了林睿這條船。可是現在他這個二品蘭臺寺大夫、監鹽御史,比起他父親當年不知差了多少,根本沒有明哲保身的資本。林家一脈興衰現在全繫於林睿一人,林如海明白,只有靠過去,才能保住身家性命。
黛玉又等了幾天,還不見父親歸來,心裡又添了幾分傷感。
七月流火,現在這天氣對於黛玉來說,已經有些冷了。這日,黛玉穿著雙層的小夾衫,裹著一條薄薄寬寬的絲綢披肩,倚在雕花的闌干之上,默默仰望。
天空忽然傳來幾聲略顯悽楚的鳴叫,黛玉抬頭,遠遠望見一群大雁劃過長空,雖是群雁,可印著那杳杳蒼穹,顯得分外孤單,一時感從心起,隨口便輕吟一句:“雲東孤人,雲西歸一,閨閣數雁字回時,莫若舉杯邀月……”
黛玉只是隨口一句,並未多想,可是院中忽然傳來一聲帶笑的好聽的附和:“淮南甜桔,淮北落枳,遊子隨落絮飄處,不如——帶點陳皮?”
“……堂兄?”黛玉驚了一下,立即淺淺行禮。
林霽風笑著走來,做了個虛虛的扶起小黛玉的姿勢,卻依舊沒有碰觸:“說了麼,不用這麼客氣,叫哥哥。”
黛玉雖是警惕,但並不扭捏,依言跟著林霽風進屋坐下,看他一邊玩著扇子一邊跟自己說話:“黛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