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伊真緒交代了;他借海疆談判入京;其實是想聯絡西寧王,商議“大計”。
如之前抓的探子所交代,開國時戰亂紛起,說好聽些叫揭竿而起為民請命,說不好聽的叫悶聲發了災難財;西寧王一脈積攢了大筆財富;但這錢財來路不正;再加上開國后皇室對異姓王忌憚無比、多番打壓,竟使得西寧王一脈守著金庫卻絲毫不敢動用;真是憋煞人也。
直傳到這一代的西寧王;終於不甘唯唯諾諾地活著,想要搏一把。
有錢歸有錢;想要挺直腰桿子,關鍵還得有兵。恰巧東南沿海倭寇頻頻騷擾,尤其是那場皇位倒簍子戰前後,動亂的二十年間,海疆簡直亂得一塌糊塗。哪裡都是倭寇擾民,哪裡能完全歸因於任何一方?扶桑浪人扮作倭寇、趁火打劫的自是不少,可海這頭,被逼得活不下去、以至於落草為寇的流民又何曾少過?都是掙一口飯,掙一條命。
那時朝廷也有水軍,但地位低下,完全不能與陸軍相比;且水軍一向管理鬆散、裝備落後,以至於縱是有心,也無力多管。一團亂的海疆之下,水軍營裡的將領們看著鏽了的炮爛了的船,哭都哭不出,鐵骨錚錚男兒險些被憋死在蛀了蟲的棧板上——這都是極有良心的;那些個渡口、閘關處的小鬼兒才叫畜生不如,官扮作匪,趁火打劫甚至燒殺搶掠的,也不是稀罕事兒!
西寧王積攢的錢財恰在這時發揮了用處,竟收買集結了一批亡命之徒,暗搓搓地收攏訓練著,以備日後有大用。
若海疆繼續亂著,西寧王密訓個十來年,再砸錢買些通些人脈關係,或許真能趁亂再次“揭竿而起”,可天不遂人願,京城的皇位爭奪很快塵埃落定,竟是五皇子云朔登上了帝位。
雲朔發跡於水軍,他一登基,水軍的地位是節節攀升,朝廷撥了銀子又撥了人。更有林睿,本就是雲朔從水軍營裡帶出去的心腹,又被調了回來,好一頓整改,硬是折騰出了一番正經規矩,將鬆散的水軍並著路上駐軍連到了一起,相攜成一圈較為完整的軍陣。
這下西寧王是倒了血黴,人脈倒是勉強能藏住,可別提操練什麼人手,連銅鐵兵器都再難搞著,因為好些個官商勾結的地下黑市都被定遠侯一鍋端了呢!
是以,西寧王深恨林睿,可就憑他手裡的那些人無法與整改過的水軍抗衡,只得小心翼翼地滲透著駐軍,當然,收效甚微。
直到西寧王以高價買得紅夷戰船圖紙,又以此勾搭上紀伊真緒,恰巧兩廂都嫌水軍大營礙眼,一拍即合,打算藉著和談於京城定計,當然也是試探一番朝廷的實力,然後找到機會里應外合,一舉打散水軍。
只是沒想到,紀伊真緒如約來京,卻得知西寧王已經抹了脖子,真是好一頓鬱悶;鬱悶之下難免咬牙切齒地要報復,便故意在皇帝跟前提出“求娶定遠侯侄女兒”這種過分的要求,想著無論如何都得為難一番,哪知道這根本與君臣體制不和——也難怪,扶桑皇室大權旁落,幕府當政,早已君不為君、臣不為臣,哪能理解得別人的規矩。
紀伊真緒說得冷汗涔涔,林睿卻一直面無表情地聽著,聽他梗著脖子說完,才淡淡問著:“賈敬逆案,你是如何得知的?”莫不是刑部真有叛了國的敗類。
紀伊真緒咬牙,他已得知自己是棄子,連將軍都不會再保他,只得如實交代,以求不至於死得太難看:“西寧王與我約定過,若需聯絡,可去京城外的一個莊子……我聽說西寧王死了,卻還是不甘心,便派人去看看,卻有人早已等在那裡,告訴我關於那個案子的一些詳情,又告訴我,西寧王在賈家安插了人手,我只管用便是。”
“那是什麼人?”
紀伊真緒不認識那人,但記得特徵:“那是個道士,白麵皮,大約五十歲上下。”
林睿皺眉,沉默了一會兒,方才道:“你被人威脅了。”不是問,是肯定。
紀伊真緒低下了頭,抓在地上亂草間的手指緊緊攥著,結出道道的青筋。沒錯,那位“賈敬”威脅了他,若他不繼續想方設法地陷害定遠侯一家,便將他私自勾結西寧王之事揭發出去,且無論是揭發給朝廷,還是揭發給扶桑將軍,他都逃不過一個死。
“所以才會做得那麼急,那麼蠢。”
不是偏執地非揪著不放,根本是不得已而為之。
林睿又問了紀伊真緒那個莊子的具體所在,還有西寧王留下的爪牙等等,估摸著再問不出什麼有用的了,便乾脆利落地……將人狠揍了一頓。
大理寺的判官們看得直皺眉,連帶著跟來的皇帝跟前的小太監都嘴角抽抽,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