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小姑娘是另一小城中邊將的女兒,因仰慕皇后威儀,偷偷溜過來想要一睹鳳儀姿態,沒想到竟救了皇后一命。
蕭氏被撲出鑾駕,重重磕在地上,全身疼得慌,可看到坐在自己肚子上、茫然不知所措的小姑娘,竟“噗嗤”笑了出來。
也算是一段孽緣。當年的小姑娘,現在的藍老夫人,其實一直都覺得,皇后娘娘是為了報當年被自己坐肚子的仇,才將自己指進了鎮國公府,嫁給了那個也不知道是靠譜還是離譜的丈夫——眼看著皇城裡頭父子兄弟都快鬥成了烏眼雞,自己憂心忡忡問他該如何是好,結果他片了兩片瓜皮往眼上一蓋,手舞足蹈地在房裡抓瞎,還哇哇喊著“瞎了瞎了,什麼都看不見”。
……當時自己是怎麼做的?好想是學著兒媳婦養顏的法子,用米湯裹著雞蛋清,還稍稍摻了點兒蜂蜜,給他糊了一臉,連著眼睛嘴巴一起糊起來,只留倆鼻孔噗嗤噗嗤喘氣兒,帶起一小片不斷煽動的糊糊米餅。
裝瞎算什麼?老孃幫你真瞎了,不用謝!
“想什麼呢?”是蕭氏的聲音,依然熟悉無比,只是稍稍透出了些滄桑。都說歲月無痕,因為痕跡都留在了人臉上,勾勒出一道道的丘壑,什麼風華絕代都變成了鶴髮雞皮。
藍老夫人摸了摸自己滿臉的皺紋,頗有些感慨:“只是想起了當年的事兒。”
蕭氏搖了搖頭,也不知是嗔怪還是無奈:“你也是個心寬的,當下危急,還有心思回憶當年。”
藍老夫人立即笑著接下去:“正是因為危急,我才來求您啊。只要有您在,我什麼都不用怕,當然心寬了。”
果然是被鎮國公那隻長了張憨厚臉的泥鰍帶壞了,這是打算借坡下驢呢。蕭氏笑了笑,便也得寸進尺,略歪了歪身子;藍老夫人立即起身,站到後面替她捏著肩膀。
蕭氏眯著眼睛享受:“還是你捏得舒服,宮裡這些個小丫頭各個都嬌弱得跟花兒一樣,手上根本沒勁。”
藍老夫人笑笑,繼續用著力。
蕭氏閉著眼睛享受了一會兒,似是快要睡著了,卻忽然道:“哀家也還記得,當年問過你,‘清君側’之事,到底誰對誰錯?”
那時小姑娘的聲音脆生生的:“當然是他們錯了,戎狄殺咱們這麼多人,他們不打敵人、反而來殺自己人,還好意思說什麼忠君愛國!”
那時的皇后娘娘聽得笑個不停,又繼續逗弄:“可本宮是女人啊。古早有鑑,女子代男子之責,從不為功,反會埋下禍患。”
小姑娘眨了眨眼睛,想的簡單無比:“那皇后娘娘就別操心了唄!就是因為您將他們該做的事兒都做了,他們沒事做,才會閒得來刺駕,您何苦受累還不討好!”
這兩句話,到於鎮國公家那句極為不靠譜的“家訓”頗為相似: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翻譯成人話就是——才不給你卸磨殺驢的機會,因為咱不是蠢驢!
當時蕭氏被坐的肚子痛,又笑得好一頓抽疼,可還是下了決定:那次的“清君側”使得皇后大受驚嚇,回宮之後就臥病在床,太醫斷言皇后心緒大亂,需長時間靜養,再不可勞累。
蕭皇后自此漸漸淡出朝堂,直到鬧出雲翳的亂子,才重新開始“干政”。
這大概是蕭氏第一次承認,頗為疲憊:“對雲翳,是哀家做過了,鬧出這些個事兒來,險些害了三代人。幸虧雲朔與雲徵都看得開,又穩得住。要不然,黃泉之下,哀家無顏去見先帝。”
藍老夫人還是如當年那般:“您所做並未錯過,只是、造化弄人。”
“過猶不及,哀家就沒想到那句‘不聾不啞不做家翁’。”蕭氏忽然轉頭看藍老夫人,“還是鎮國公聰明,知道該抓的抓,該放的放。”
該抓的抓,該放的放……
藍老夫人捶著肩膀的手一頓,終於稍稍舒了一口氣,終於、等到了這一句。
對於丈夫的獨善其身,皇家能夠理解,不會在朝堂漸穩之後來清算什麼。
這就夠了,剩下的窩裡鬥,他們自己能應對。藍老夫人心知肚明,鎮國公一脈向來是純臣,無愧於天地,但或許真的有愧於皇室,尤其是有愧於當今聖上。
沒有在他最難的時候,旗幟鮮明地幫上一把。
蕭氏敏銳地察覺到她情緒的變化,不由打趣:“你可別鬆快的太早,哀家沒法承諾你什麼。你也知道,哀家現在不管事了,除了吃齋唸佛,也就靠著給幾個小姑娘栓栓婚來打發時間了。”
“所以還要靠您給宜茜做媒啊,那丫頭真是愁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