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就見采薇皺著眉頭,圍著院子裡那棵桃樹轉圈,小臉上有些明顯的焦躁,頭一次,杜少卿覺得她像個小丫頭了。
說實話,這丫頭太聰明,太機靈,應對又快,主意也多,自己問她些什麼,她想回答的就說給他一兩句,不想說的,任他怎樣問也不會說,書也真沒念太多,詩詞歌賦和一些俚俗故事卻知道不少,有很多杜少卿甚至聽都沒聽過,從她嘴裡出來,當時不過引為一笑,回去細想想,卻又覺的頗含醒世喻世的意義。
該說,這個才不到十歲的蘇采薇,杜少卿看到了一個不同的世界,豐富而精彩,令他每時每刻都不由自主去期待,下了學,杜少卿的腳不知不覺就往這邊走,聽她說些新鮮古怪的話,亦或是,看她靜靜的寫大字。
這丫頭的性子也不全是好動的,動起來很淘氣,但靜下來,卻又有種持久的定力,就拿練字來說,以她的年紀,又沒上過正經私塾,請過先生,她的字已寫的很規整,欠缺的只是一些韻味和精髓,他拿了帖子過來讓她臨摹,她心裡即便不大樂意,可他交代的,她也都寫了,而且寫的異常認真。
她寫字的時候很靜,陳先生曾經跟他說過,字由心生,一個人的心靜了,寫出的字才會好,杜少卿有時候覺得,采薇寫字的時候,他都能聽見窗外桃花綻放的聲響,跟她在一處,杜少卿覺得身心都自在,采薇顛覆了他過去對女孩的所有印象,她就像天上不停變換的雲彩,他甚至不知道,她下一刻會變出怎樣瑰麗的顏色,短短八天,她已令他目不暇給。
立在采薇不遠處的桃花看見杜少卿,忙蹲身行禮,采薇停住腳,步抬頭掃了他一眼先發制人的道:“杜少卿,今兒我心情不好,不想練字,也不想念書,你要用功,回你自己的屋裡去。”
杜少卿哧一聲笑了:“你屋的門檻還沒進呢,你就趕人了,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采薇癟癟嘴道:“在你家我才是客呢,你想進去就進去,反正我今兒不練字也不念書。”
杜少卿挑挑眉,裝模作樣的抬頭看了看天道:“天兒真好,聽說你家的鋪子今兒開張?”他不提還好,一提采薇更是沒好氣的嗯了一聲,扁著嘴不說話。就說是啊!買賣是她出的主意,字號是她給起的,如今開張,她連瞧一眼都不能,真讓人憋屈,還有,她爹孃倒是真放心,把她扔到杜府來,這都八天了,也沒見來接她回去,是打量著她多樂意在這裡待著呢。
雖說吃得好,穿得好,住的好,身邊還有丫頭伺候著,卻沒了自由,采薇忽然發現,這種錦衣玉食卻似牢籠一般的日子,不是她想要過的,她倒寧願回蘇家莊去,平常練練字看看書,煩了可以喂喂雞,也可以去村頭老蘇頭哪兒學學釀酒,還可以跟著娘去田裡,看看地裡的莊稼,滿眼青綠,泥土芳香,比這樣宅院裡窩著的日子,不知道強多少。
杜少卿見她繃著一張小臉不說話,笑了笑道:“我還說今兒空閒,想出門去逛逛的……”他話沒說完,采薇已經嗖一下就跑了過來,抓住他的胳膊直搖晃:“你要出府去逛,帶我出去如何?”
杜少卿側頭打量她一眼,這丫頭是個古怪脾氣,最喜歡做男孩子打扮,他娘給她送來的那些鮮亮衣裳,杜少卿一次也沒見她穿過,身上仍是那幾件半舊的襖褲,莫一看上,倒像個清俊小廝,第一回見的時候,他差點都被她騙過去了。
雖這丫頭心眼多,可那點小心思,杜少卿也早就看出來了,只是不點破,想著讓她急一急,說不準就來求他了,哪知這丫頭情願在自己院子裡轉磨,也不來求他……還得他巴巴的過來。
杜少卿其實不是個喜歡湊熱鬧的性子,但聽舅舅說過,采薇家這個鋪子的字號是采薇起的,不禁有了些興致,再有也不忍采薇失望,便想帶著她出去走一趟。
采薇多精,一看他這意思就猜出來大概,高興的差點沒跳起來,交代桃花別跟著,便扯著他出了小院。
兩人從偏門出去,便看見杜家的馬車已經在門外候著了,采薇遂眉開眼笑的上了車,馬車拐到牌樓街上,遠遠就聽見鞭炮聲,采薇掀起馬車的窗簾,探頭就要往外瞧,被杜少卿一把拽了回去笑道:“真是個急性子,這就到了,老實待著一會兒,等到了跟前,咱們進去瞧就是了。”
采薇不禁暗暗翻翻白眼,心道,這就是個小學究,反正出來了,也不急在一時,馬車停在街對面,采薇一跳下車就看見她舅舅正站在大門口迎客呢,采薇往上看了看,大紅綢垂在兩側,中間是黑底白字的招牌,竹茗軒三個偌大的字,在春日陽光下異常顯眼。
大門兩邊掛著她說的那副對聯,竹無俗韻,茗有奇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