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就那麼一直叫下去,白遲停下手,用著尚帶有稚氣的輕軟嗓音,輕笑著答道:“爹,上面呢!”
聽到上面回答,白壘這才抬頭,像是剛看到他一樣,眉心微微往中間一蹙:“怎麼總喜歡在上面,快些下來,可別摔著了。”
“你直接跳!爹這次保證接著你。”
白遲偏著頭笑了起來,這句話從他爹口中說出來,實在是一點可信度都沒有。
……
第一次聽到這句話的那一年,白遲年方五歲,花骨朵兒的年齡,那時候他們住的是比這個大得多的宅子,一直不曾被允許出門的他,就快要以為這個世界其實只有那麼一個宅子,就快要以為他現在在的地方其實是個攝影棚,或是什麼科研室。
所以他終於忍不住爬上了假山,登高望遠,可惜爬到了頂上,他才無奈的發現宅子外面是更大的宅子,然後一直在邊上看書的白壘才起身,站在假山下,也是這樣溫柔的笑著,他說:“遲兒跳下來,爹接著你。”
他跳下去,然後清楚的看到他爹笑彎了眉角,輕輕的……退後一步。
最後整整一個月,他就在苦澀難聞的中藥和他爹喋喋不休的懺悔話中度過。
他討厭中藥,更討厭白壘的之乎者也。
……
心中詆譭著,白遲笑著點頭,把手上的匕首和木片放下,輕輕一躍跳了下去。
今天的太陽並沒有從西邊升起,古代的天也不會因著什麼汙染下紅雨,是以和往常一樣,白壘笑容不變的退了一步。
對十四歲的白遲來說,屋頂的高度並不會有什麼困難,輕輕落在地上,趕前一步握住白壘的手,嘟著嘴嗔怒道:“爹又沒接住我!”
“哎!爹的錯,爹這方向感真是越來越糟糕了,爹下次一定接住遲兒。今日,今日就罰爹沒晚飯吃好了。”白壘輕皺了眉頭,很是惱怒自己的樣子。
方向感差到如此地步,他家爹還真是那個什麼天下沒有雙。
“別,才不要罰爹呢!爹不是說那個什麼,人誰沒有錯,能改就大煙。”白遲臉又糾結起來,鬼才知道改錯和大煙有什麼關係。
“是‘人孰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白壘嘆口氣,眉宇間都是憐惜,伸手揉揉白遲烏黑的頭髮。
只是,那溫和的、無奈的、憐惜的語氣,先前分明就用在那黑貓身上過。
“遲兒就是笨嘛!”白遲眯著眼,像順了毛的貓兒一樣極為享受,臉上浮現的是天真的笑容。
……
“老爺、少爺吃飯了。”
輕柔婉轉的聲音遠遠的傳過來,想容自五年前隨著他們來到白費村後,就接手了自家婆婆的活計,一個膚如玉脂,手如香蔥的女子,變成了燒火做飯婦人,她竟也從沒有怨言,做得無比愉快。
白遲早就習慣了,這個宅子裡的人都愛笑,笑得他感覺自己變成了陰謀主義者,笑得他都要認為這幾人都是簡單快樂幸福著的。
可是哪有那麼簡單, 例如很多年前,在他還是剛剛出生的嬰兒的時候,他就曾經透過抱著他的白壘,看到他身後那個極為悲傷的丫頭,那個白壘笑著說了一句話後,被人硬生生拖出去的丫頭——而在他七歲那年出現的想容,和那個丫頭相比,不過是痴長了幾歲,眉宇漸漸舒展而後長成的少女。
許是認為他當時年歲小,不會有記憶,是以在他一歲前白壘做事並不曾避諱他,可他畢竟不是真正的嬰兒,雖然聽不懂說的是什麼,可那些人那些事他總還是記得的。
而且就因為他聽不懂,所以他要自己記得更牢固一些,把見過的每一個人都刻在腦袋裡,因為這也許就關乎到他日後生命的長度。
只有死過的人,才知道命重。
……
“遲兒又發呆,這兩年才剛剛好一點,不可以再變成呆呆的哦!”
“遲兒才不呆呢!”白遲嘻嘻一笑,拉著他的手跑。
“吃飯嘍,吃飯嘍!”
菜並不奢華,不過是兩三碟,一葷兩素,配著白壘正合適,書生嘛,窮酸窮酸。
桌上只有白壘和白遲兩人,白遲扒了一口飯,突然轉頭問:“想容,小白呢?”
想容安靜的在旁邊站著,聽著他的話,掩嘴偷笑一聲出門,不一會就抓了只全黑的小貓兒進來,“少爺,您的小白。”
白遲伸手接過,把它放在桌子上,小貓兒又小又瘦,襯托得眼睛奇大無比,綠幽幽的看著他,弱不可聞的‘喵’了一聲,小小的身子蜷縮在桌上,動也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