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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

紅心草。看從今,一擔好河山,英雄造。這又是一個想不到,像他那樣文質彬彬的書生,居然輕易將滿腔豪情鑄成偉詞,再次爆了冷門。畢竟是琴心劍膽的高才,他揮動如椽巨筆,哪怕一生只揮動這樣一次,一生只鑄成這樣一首偉詞,也足夠了不起了!

素心人夏丏尊對素心人李叔同有一個簡明的評價,即“做一樣,像一樣”。果然全是做的嗎?當然啦,行者常至,為者常成,總須用心用力去植一棵樹,才可望開花,結果。但對自然的助力,即天才,絕對不可低估。

素心人俞平伯也如是說:“李先生的確做一樣像一樣:少年時做公子,像個翩翩公子;中年時做名士,像個風流名士;做話劇,像個演員;學油畫,像個美術家;學鋼琴,像個音樂家;辦報刊,像個編者;當教員,像個老師;做和尚,像個高僧。”又豈止“像”,活脫脫就“是”,樣樣都能從一個“真”(真性情、真學識、真才具)字中抽繹出人之為人的一等一的神韻,夠好了。是真公子自翩翩,是真名士自風流,是真高僧自莊重。世人真不了的時候,才會去追求“像”,而在天地間,“像”字背後總不免藏著一個狐媚和貓膩的“假”字,讓眼力不濟的世人輕易辨別不了。

李叔同學成歸國後,起初任教於上海城東女校,開始參與南社的各項活動,旋即出任《太平洋報》畫報副刊主編,刊發了許多令人耳目一新的作品,如蘇曼殊的《斷鴻零雁記》。畫報停辦後,他欣然接受舊友經亨頤之聘赴杭州出任浙江兩級師範學校(1913年改名為省立第一師範學校)圖畫音樂教員,但提出了一個苛刻的條件,即必須給每位學生配備一架風琴。校長以經費拮据、市面缺貨為由,想打折扣,李叔同則答以“你難辦到,我怕遵命”,硬是逼經亨頤乖乖地就範。美學家朱光潛先生曾稱讚李叔同先生“以出世的態度做人,以入世的態度做事”,真是贊得到點到位。據畫家劉海粟先生回憶,李叔同是中國最早使用裸體模特兒進行美術教學的人,在民智未開的當年,能如此引領風氣,真是不簡單不容易。李叔同的教學方法頗為別緻:“弘一法師的誨人,少說話,是行不言之教。凡受過他的教誨的人,大概都可以感到。雖平時十分頑皮的一見了他老,一入了他的教室,便自然而然地會嚴肅恭敬起來。但他對學生並不嚴厲,卻是非常和藹的,這真可說是人格感化了。”(吳夢非《弘一法師和浙江教育藝術》)

李叔同教得用心,弟子也學得上勁,身邊有豐子愷和劉質平那樣的高足,還有夏丏尊先生(他為人忠厚,調皮的學生暗地裡都謔稱他為“夏木瓜”)那樣的素心人做朋友,日子應該不會太難過。但他是一個十分認真的人,認真的人決不會讓任何一個日子變得骨質疏鬆。姚鵷雛在《樂石社記》中對李叔同的評價頗為切當:李子博學多藝,能詩能書,能繪事,能為魏晉六朝之文,能篆刻。顧平居接人,衝然夷然,若舉所不屑。氣宇簡穆,稠人廣眾之間,若不能一言;而一室蕭然,圖書環列,往往沉酣咀啜,致忘旦暮。餘以是嘆古之君子,擅絕學而垂來今者,其必有收視反聽、凝神專精之度,所以用志不紛,而融古若冶,蓋斯事大抵然也。關於李叔同的認真守信,戲劇家歐陽予倩先生也回憶得水鏡般清晰:自從他演過《茶花女》以後,有許多人以為他是個很風流蘊藉有趣的人,誰知他的脾氣,卻是異常的孤僻。有一次他約我早晨八點鐘去看他……他住在上野不忍池畔,相隔很遠,總不免趕電車有些個耽誤,及至我到了他那裡,名片遞進去,不多時,他開開樓窗,對我說:“我和你約的是八點鐘,可是你已經過了五分鐘,我現在沒有工夫了,我們改天再約罷。”說完他便一點頭,關起窗門進去了。我知道他的脾氣,只好回頭就走。(《春柳社的開場、兼論李叔同的為人》)弘一法師談及他在俗時的性情,曾向寂山法師坦承:“……弟子在家時,實是一個書呆子,未曾用意於世故人情,故一言一動與常人大異。”他在母親的追悼會上自彈鋼琴,唱悼歌,讓弔客行鞠躬禮,便曾被津門的親友稱做“李三少爺辦了一件奇事”。夏丏尊先生為人敦厚,他所寫的回憶文章中也頗有些令人不可思議的內容,比如這一段:“他(李叔同)的力量全由誠敬中發出,我只好佩服他,不能學他。舉一個例項來說,有一次宿舍裡學生失了財物,大家猜測是某一個學生偷的,檢查起來,卻沒有得到證據。我身為舍監,深覺慚愧苦悶,向他求教。他指示給我的方法,說也怕人,教我自殺!他說,‘你肯自殺嗎?你若出一張佈告,說作賊者速來自首,如三日內無自首者,說明舍監誠信未孚,誓一死以殉教育,果能這樣,一定可以感動人,一定會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