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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部分

“滕陽驛” ,看到驛站牆上有東林黨人御史方震孺,在年前被捕經過此地時的題詩,詩云:“品兒一月才三日,懷裡呱呱別乃翁。若是長成能問兄,阿兄向北指悲風” ,抒發了對新生嬰兒依依惜別的深情。李應升讀後感慨系之,也題詩云:“君憐幼子呱呱泣,我為高堂步步思。最是臨風悽切處,壁間俱是斷腸詩。”

後經過鄒縣,路上有詢問詩人的姓名而落淚的,李曾做詩《鄒縣道中聞有問餘名而下淚者口占一首》,中有“卻怪登車攬轡者,為餘灑淚向蒼穹!”二句。

幾乎在李應升被逮同時,錦衣衛校尉進入了蘇州城。

周順昌在楊左魏遇害後,不久被閹黨彈劾罷官,他坦然對離職在家的文震孟說:“我視一官如破鞋 , 但目擊魏閹猖獗,不能除之,生不如死 ?”……他曾與無錫的高攀龍透過幾次信,在《與高景逸總憲書》中寫道:朝事至此,真漢唐宋三朝未有的黨禍也 ! 我輩一身不足謂,惟目睹六君子的慘毒,真使人肝腸摧裂,不復有處世之想。……他自己則早已做好了粉身碎骨的準備。錦衣衛入城的訊息傳到鄉下,周順昌叫來長子周茂蘭。叮囑說:“我家餬口之產,僅半頃山田;棲身之所,僅數間陋室,家無餘財,倒省得你們兄弟費心經營。記住要勤奮讀書,安於貧窮,無愧清白家風,我也就雖死猶生了。”

三月十五黃昏時分,縣令陳文瑞來到周順昌家中。陳是周的門生,一進屋便痛哭失聲。陳向周通報了李實上疏皇帝下旨捉捕周起元周順昌七人一事,周順昌心中明白,構陷自己的必是魏閹和他的義孫倪文煥。魏閹自不必說,自己與魏大中話別時,曾指名道姓痛罵了他,他豈有不報仇之理 ? 而巡城御史倪文煥,父事崔呈秀,孫事魏忠賢, 倪曾上疏參劾東林黨人御史夏之令,致使夏無辜死於詔獄許顯純手中。周順昌曾憤憤說:“他日,倪文煥當償還夏御史之命 !”此話傳到倪文煥耳中,倪懷恨在心,他知道魏忠賢恨透了周順昌,便乘機上疏彈劾,他先是把周順昌牽連入汪文言一案,誣說周曾與汪相會在姑蘇門外的一條船上,接著又指斥周與罪人魏大中通婚,繼而又誣陷周順昌貪贓,說周請假南歸時,整整僱了三隻大船,船上裝滿了財物,途經通州張家灣時,寶物散落一河,白銀###在光天化日,至今沿河商民提起來還掩口偷笑。……

周順昌在邸報上讀了倪的參疏,忍不住笑了。自己回蘇州時,並未乘船,走得是陸路,取道涿州。當時自己是肩背行李,出城時連巡城的官員都覺得稀罕。倪文煥誣說自己有三船白銀,壓得船都快擱淺了,這倒應了描寫神鬼書中說的“載鬼一車”了。周順昌覺得既好笑又可恨,不過他想不出為什麼織造李實要參劾他,但他隱約感到這背後肯定有魏忠賢插手!……

夜漸漸深了,周順昌叫家人煮了一鍋粥,請陳縣令用飯。周順昌說:“縣令大人來舍下,沒有什麼好招待的,熬了一鍋粥權作夜宵吧 !”縣令陳文瑞那裡吃得下去,周順昌含笑說:“我曉得緹騎早晚會到,陳縣令千萬不要學那楚囚對哭呀 !”

這時,站在一旁的妻舅勸他立下遺囑,了斷一下家事,周順昌豁達地說:“我無事可‘了’!免得亂了大家的分寸。”說完他一回頭,瞅見桌上放著一面白色匾額,猛醒到自己曾許諾給龍樹庵的僧人題字,心說今日如再不寫,以後怕沒有機會了,忙研磨揮毫題了“小云棲”三字,字大如鬥,體法遒勁,隨後投筆而立。之後,他進了內室,換上了青衣小帽,出來後便與縣令聊開了自己初登仕途的一些往事。

周順昌是萬曆四十一年進士,與繆昌期周宗建鹿善繼同榜,中第後被派到福州府任推官,掌管刑獄。當時稅監高採欺凌郡縣官員,強迫官員晉見他時,必須依照拜謁巡撫的禮節,周順昌堅持不拜,高採深深恨上了他。後周與巡撫袁一驥商議,秘密捉拿了高採爪牙馬某,高採氣急敗壞,居然攜匕首率人劫持了巡撫大人,周順昌救下了巡撫,並鼓動當地商民反抗高採的橫徵暴斂,不久高採被撤回。因此周順昌有了“強項”的美名,深受吳中士民的愛戴。……

第二天清早,周順昌與縣令陳文瑞一同出了家門,此時夫人吳氏已哭昏過兩次,三個兒子跪在地上嗚嗚不已,而周順昌神色自若。路上,陳文瑞問:“老師,可曾想過自裁嗎 ?”

周順昌一笑,說:“我知道此去必死,我死後見了太祖高皇帝,請他殄滅元兇以肅清朝廷,此願足矣 !”

周順昌到了蘇州城,先被關押在巡撫衙門,當天,便有一位四十多歲面目端方的秀才,名叫朱祖文的,請求見巡撫毛一鷺,願意替周公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