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他竟是沉聲說道:“你繼續說。”
有戲。
汪孚林自從在洪濟遠口中詐出了張學顏在鴉鶻關的佈置,就對這位新任苑馬寺卿非常重視。據他所知。遼東其他分守道分巡道兵備道這一層的文官。都是資格頗老。經驗豐富,不是他輕易能夠說動的,唯有洪濟遠這樣對遼東瞭解還不夠深入徹底,可之前做官資歷又相當深厚的人,才有說服的可能性。因為洪濟遠要再更上一層樓,就必須在遼東有所建樹,這樣一來,還沒上任的他哪怕多獲取一點資訊。多瞭解一種可能,那也是好的。
所以,他清了清嗓子,這才繼續說道:“所以,我之前目睹那祖孫二人火併身亡之後,也曾經擔心過他們部眾犯邊的可能性,但細細思量之後,就覺得不大可能。如若寇邊,赫圖阿拉城的部眾必定會遭到其他五城的一致拋棄,試問在如今遼東兵強馬壯的情況下。王杲尚且覆滅,誰還敢主動挑起大戰?”
要知道歷史上努爾哈赤起兵之初。不敢對遼東宣戰,只敢拿尼堪外蘭開刀,即便如此尚且遭到其祖父的兄弟子侄群起反對,甚至幾乎就將其置之於死地,更何況是眼下的赫圖阿拉城?如果他猜測得沒錯,覺昌安的嫡系子孫要麼隱忍,要麼禍水東引,反正在沒有積蓄足夠的實力前,絕對不可能挑起邊釁!
“然而這傳揚出去,女真人當中必定會傳言遼東誘殺族酋,你知道這是多大的影響?”
“誘殺不誘殺的,在洪觀察看來,這是因為我故意利用速兒哈赤逃跑事件,讓沈士弘帶著一些心腹隨從以及女真佃戶出關,打算去完成張部院的託付,但你想一想,如若不是遼東李大帥在俘虜的人中發現了覺昌安那兩個孫子,並把人留在身邊,而不是殺了又或者將其和普通俘虜放在一起,任其勞役,又怎會有這一次的事件?奴兒哈赤和速兒哈赤兄弟一個十五歲,一個十歲,李大帥留他們在身邊,難道不是為了將來放回去,在建州女真扶持一股勢力?
從前唐時,天下各國派王子或貴介入國子監學習漢學,回去之後推廣漢化,但天下各國既有心向大唐的,也有學成之後致力富強,不甘心只為一國藩屬的。再說一句誅心的話,這種留部族質子的情況,皇上可為之,朝廷可為之,李大帥做起來卻不合適!更何況,如今的女真是什麼地方,他們若是真的被薰陶得讀過兵法,通悉遼東軍制,回去女真之後,十年二十年會是個什麼光景?”
洪濟遠直接被汪孚林一番話給帶進了溝裡。畢竟,汪孚林是第一次來遼東,他做夢都沒想到,汪孚林會真的對一對名不見經傳的女真少年如此重視,甚至處心積慮用最正當的辦法把人給除掉。所以,汪孚林直接點明李成梁的居心,他也不得不仔細考慮。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最終嘆了一口氣。
而在這時候,偏偏他又只聽汪孚林開口說道:“李大帥和張部院上任之前,遼東局勢糜爛,田畝拋荒,兵員逃亡,兵器馬匹不敷使用,文官撈錢,武官怕死,能夠有如今這樣的局面,虧的是張部院拼命整頓,而李大帥則一門心思整飭軍伍,打仗的時候拼殺在前,於是遼東確實氣象一新。但恕我直言,朝廷分化女真是一貫的宗旨,當年建州分為左右衛就是由此而來。覺昌安之死,正是建州女真進一步分裂的好機會。”
“此事我會如實稟奏張部院。”
“洪觀察就算不這麼說,我也想拜託一件事。”汪孚林說著就從枕頭底下拿出了一封已經用火漆封口的信,雙手呈遞給了洪濟遠,“煩請洪觀察一併把我這封信給張部院的信捎帶過去。盡人事,聽天命,雖說我一向不怎麼喜歡後半截話,但事已至此,除了士弘他們盡人事,我也只能寄希望於邊關守將能夠擦亮眼睛了。事關重大,李大公子雖說願意傳達此命,但如果能有張部院開尊口,士弘他們千辛萬苦不畏生死帶回來的人,也就不至於再次被邊將扣下。而這麼一件事,只能拜託洪觀察了。”
洪濟遠來的時候怒氣衝衝,但走的時候卻心事重重,那怒氣卻顯然不見了。小北目送著這位帶著幾分沉重的背影,進屋之後見汪孚林正靠在那出神。不由得沒好氣地問道:“幹嘛要裝病?要裝病不該是沈先生嗎?”
“他是謙謙君子。至於我呢……你家相公我向來是個底線很低的小人。”
小北只是調侃一句。沒想到汪孚林竟然如此自我貶損,一愣之後當即一個箭步竄上前去,死死捂住了他的嘴。見汪孚林眼睛閃閃地看著她,她才兇巴巴地叫道:“不許你瞧不起自己!你就算不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可也從來都是挺有擔當的人!”
汪孚林費了老大力氣才把小北的手給挪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