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之前他與其說是整治,還不如是整蠱,讓人有苦說不出,相形之下,鞭刑卻是比軍中捆打更血肉橫飛的私刑。所以。最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的他一想到努爾哈赤在得知弟弟的“死訊”之後,能夠最快速度找到把自己摘出來的辦法,而且還用昏厥充分表示出了自己的悲慼,他就覺得眼前這個小子挨的這頓打著實好沒有來由。然而,即便是他這個設計者,仔細想想卻還是滿頭霧水,不明白汪孚林究竟要藉此要做什麼。
想不通的事情就不想,他雙腿一伸站起身來,到了炕邊上一站。見趙三麻子還在那罵罵咧咧地上藥,而咬緊牙關的舒爾哈齊已經滿口鮮血,看不下去的他隨手掏了塊帕子往其嘴裡一塞,這才在那腦袋上拍了一下:“忍不住就直說,接下來就看你自己的了,從遼陽到瀋陽這段路說近不近,說遠不遠,若是從馬背上摔下來。你自己知道後果。還有,你大哥這次可被你連累得不輕。你捱過那頓之後,他也被拉出去抽了五鞭子……你要聰明就別再連累他。”
這是按照汪孚林的吩咐說的,李二龍雖有些不解,但還是照吩咐做。此話一出,他敏銳地注意到,舒爾哈齊那張臉似乎更白了些。接下來也就沒有再繼續畫蛇添足,而是徑直出了裡屋,努努嘴事宜連日來和舒爾哈齊相處最多,又精通番語的範鬥進去看著,自己則去把這裡的情形如實稟報給了汪孚林。
今天這一折騰就是半宿。明天是肯定不可能啟程上路了,因此汪孚林交待了李二龍小心看護,等人告退之後,他方才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李如松那邊的情景他壓根沒有去費心去打探,想來李如松絕不會因為這女真兩兄弟的話,就隨隨便便去整頓自家依賴如長城的家丁,看看究竟有沒有內奸。
說實在的,那時候他在裡頭仔細觀察努爾哈赤的表情,瞅準時機放出了“死訊”,不過真沒想到努爾哈赤的表演非但精彩,而且還急中生智瞎掰了這麼一個藉口。果然,人活著的時候,自然相依為命的弟弟很重要,但人既然死了,那就是自己的死活最重要了。雖然不能說立時三刻就能夠離間這相依為命的兩兄弟,可一根刺紮下了,他就不會任其輕易拔除。畢竟,在李如松的眼皮子底下殺人,可不是那麼容易的。
而且,雖說沒能把李家人的真實心意給立時三刻試探出來,但卻也試探出了一點東西,那就是李家人果然對兄弟倆的容忍度頗高。看來,養著人大有用處,這是可以確定的。
只不過,打著呵欠的他剛回裡屋,打算上床摟著妻子好好睡個覺,外間屋子裡突然又傳來了碧竹的聲音:“小官人,門外有人敲門,說是阿哈。”
碧竹的稱呼時而姑爺,時而小官人,端的是根據人物場合變化多端,汪孚林不但不在意,反而覺得很有意思,當初小北要糾正稱呼的時候,還被他硬是攔了。此時此刻,聽到她通報的這麼個人,汪孚林卻不由得大為意外。他想了想,就回身走到床前,見小北已經側身朝裡睡去了,他就笑著把人硬是扳了過來,在那臉頰上親了一下,這才輕聲說道:“你先早點睡,不用等我。”
眼看汪孚林這就轉身往門外去了,小北登時沒好氣地轉身面對著外頭:“誰要等你,眼睛一眨就能想出不知道多少壞主意,誰犯了你誰倒黴!”
在她看來,努爾哈赤和舒爾哈齊兄弟只是之前在那跑馬場的設計中大大得罪了汪孚林,即便是汪孚林提到過別的緣由,可她還是不大相信,之前三個素昧平生的人之間可能會有多麼大的恩怨?更何況那倆還小呢,固然有些急智和機敏,可怎可能像汪孚林當初那麼大年紀似的妖孽?
這麼大半夜的時候來見汪孚林,阿哈顯得非常侷促不安,尤其是看到女裝打扮的碧竹,他更是把腦袋垂得低低的,生怕看到了不該看的地方。直到人避進了裡屋,而汪孚林則是坐了下來,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後,這才用略有些顫抖的聲音說道:“公子以後離開遼東的時候,能不能夠把我也一塊帶走?”
“為什麼?憑什麼?”
簡簡單單的六個字,阿哈卻是面色蒼白,好一會兒方才艱難地說道:“我不想像從前在建州那樣當奴隸做牛做馬,什麼時候都怕一個不好就連命都沒了。也不想被人當成戰俘,當成牛馬一般被驅趕了去做這個做那個,或者像奴兒哈赤和速兒哈赤那樣,因為一點小錯就險些丟腦袋,然後被打得死去活來。我……我想知道自己活著還能有什麼作用,我想改掉阿哈這個名字,我想做個人。”
能夠從當初恭順到極點,奴才長奴才短,連名字都是最低賤含義的阿哈口中聽到這樣的詞句,汪孚林不由得笑了起來:“這些是誰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