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三娘這樣糊里糊塗就被人騙了,而且竟然還滿心以為是他吃抹乾淨不認賬的女子也說不上什麼好感。
但是,那次張泰徵張甲徵帶了人來他家裡興師問罪,正如蘇夫人事先保證的那樣,秦三娘真的沒有順勢栽在他身上,倒讓他扭轉了幾分對她的觀感。要知道,這年頭那些風塵女子多數妾身不自由,大半是從小就賣在那種見不得人的去處,因此無不把嫁人從良當成唯一的出路,就算坑蒙拐騙也想從良,這種女人可不少。若不是確定了其人品行,他就不是拿話擠兌張家兄弟用現在這種法子了。
可秦三娘只因為王世芳一門心思要拖他下水,於是就選擇把張家兄弟供出來,這倒是有幾分知恩圖報的意思。對他來說,這當然好處多多,如此各種視線一定會立刻聚焦在內閣末相張四維身上;可對於秦三娘來說,張家人的怒火就不是那麼容易承受的了,甚至可以說是她自己把自己陷入了危機。須知張泰徵和張甲徵當初之所以會接受了他的交換條件,不就是因為不想暴露出當初那愚蠢的行徑?
“姐夫,發什麼呆啊,整條縣前街那時候都轟動了,這訊息轉眼間就會傳遍京師,這下是絕大的奇聞!都察院那位葛都憲從大興縣衙出來的時候,我看得清清楚楚,他整張臉都是青的,顯然氣得不輕。聽說這位葛總憲最是剛強耿介要面子的人,下頭御史裡出現了這樣的貨色,說不定明天他第一個上書請求罷免嚴懲也說不定……”
見葉小胖眉飛色舞,一臉這下姐夫出了一口惡氣的表情,汪孚林忍不住笑了笑,卻沒去潑冷水。這一把燒到科道言官頭上的火,在他從遼東回京的時候,就因為那些言官的雄心勃勃而開始了,結果倒黴了好幾個;接下來還打算死揪著他不放,背後又隱隱有張四維等人的影子,他只能一步一步出此下策。如此一來,葛守禮的致仕便徹底不可逆轉,而科道迎來一場大清洗也在所難免。雖說他只是一個導火索,但這把火還真的是從他這兒燒下去的。
“好了,反正接下來的事就和我無關了,那些科道再恨我也無所謂,反正都察院我早就表明態度不會去的。趁著這機會,回頭我就上書,找個藉口回老家休假幾個月,趁機遠離是非之地。”
葉小胖頓時為之一怔,繼而跳上前來一把拽住了汪孚林的手:“姐夫,你們都要走?那能帶上我不?我也很想念徽州的,那可是我的第二家鄉,我跟你們一塊回去吧?”
儘管葉小胖臉色和口氣全都異常誠懇,可汪孚林怎會被小舅子給矇騙了?不消說,葉小胖是因為人都走了在京師沒個伴,又要被父母牢牢盯著死讀書,這才起意跟他回徽州。當下他也沒說答應,也沒說不答應,看得葉小胖臉色發毛,這才輕描淡寫地說道:“要一塊去也可以,你自己回去說服你爹孃,不許找幫手。你年紀已經不小了,也差不多快到談婚論嫁的年紀,都是成年人了,凡事不能推在別人身上。”
一聽要自己去說,葉小胖頓時拉長了臉。眼巴巴瞅著汪孚林,又用求救的目光去看一旁的小北,再是金寶和秋楓,見毫無效用,氣餒的小舅子方才賭氣說:“好好好,我自己回去說!”
把葉小胖這個小舅子送走,汪孚林笑眯眯支開了小北,回到書房之後,這才對金寶和秋楓說道:“你們倆如今也算是讀書小成,今天下午,我就給你們佈置一道很要緊的功課,就是我這道上書請假歸鄉的奏疏。要求很簡單,字數五百到八百,文辭不用太過華麗,但要誠懇,要能打動人……我打個比方,不要阿房宮賦那種磅礴瑰麗,諷古論今,而要出師表那樣樸實入人心,字字催人淚。”
金寶和秋楓那張大的嘴幾乎能塞下一整顆雞蛋,嘴裡不敢說,心中卻瘋狂腹誹了起來。拿那兩篇流傳千古的大名篇作為要求,就算是打比方,這也簡直太過分了吧?還有,聽說過朝廷命官請幕僚幫著起草文書的,可汪孚林還沒做官呢,而且這麼要緊的東西交給他們兩個晚輩,合適嗎?
“沒有什麼不合適的。”汪孚林笑著挑了挑眉,半是鼓勵,半是激將地說道,“你們兩個誰寫得好,我就以誰那篇作為藍本,少許修改就呈上去,雖說看的人不知道是你們寫的,而會當成是我寫的,但畢竟能被首輔大人,又或者很多大人物看到。好好寫,我看好你們!”
門外,假裝被支開,結果又殺了個回馬槍的小北撇了撇嘴,心想汪孚林忽悠別人上了癮,現在竟然連金寶和秋楓都不放過,支使起了這麼點大的孩子。然而,對於回徽州一趟去給汪二孃成親壯色,她卻也是很贊成的。別說她和兩個小姑子原本就相處得好,這將近兩年在外漂泊,她也有些想念徽州這個第二故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