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請進帳房,之後竟是吩咐黃七老爺親自沏茶,自己則等到汪孚林先入座,這才坐下。
和東南某些世代相傳的書香門第相比,黃家固然歷史悠久,但也不能保證每代都能出進士,更何況分支既多,凝聚力也就更加未必能夠保證,如今這一代更是因為之前東南和粵閩抗倭,唯一的一個進士也始終在地方上蹉跎,如今只是個知府,朝中根本沒有京官為援。也正因為如此,作為如今的嫡支家主,黃四老爺對於汪孚林這個十府巡按,姿態就不得不放低一些——這也和汪孚林此來採取了非常低調的態度有關。
而汪孚林開門見山,先是提出了請黃家牽頭重修潮州府學,延請大儒到府學講課這一請求,對於這種對於家族的名聲大有好處的事,黃四老爺自然二話不說就爽快答應了下來,只在汪孚林暗示,屆時府學趙教授會前來募捐的時候,他稍稍有些驚訝,卻是沒想到汪孚林總共也沒在潮州府停留多久,竟然會給趙教授這樣大的好處。瞥了馮師爺一眼後,他隱約領會了點什麼,但他更知道什麼事該問什麼事不該問,立刻欣然點頭應允。
這開場的小小交易告一段落之後,汪孚林才笑著說道:“想來二位應該知道,此次朝廷將在東番設臺灣縣的事。然則東番孤懸海外多年,此次杜縣令等人揚帆而去,不免需要很多物資。正好之前呂公子鄭先生杜相公等人和我招募的那些勇士從盜中起獲了頗多財物,所以,我想和黃家打個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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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五零章 誰走誰留?
午時二刻,天上的太陽已經曬得人們蔫頭巴腦。若是平常的時候,別說站在大太陽底下,就算是屋簷底下以及樹蔭處,都不會有太多人,大多數人寧可選擇躲在屋子裡。可如今這時分,十字相連的兩條街道卻被看熱鬧的人圍得水洩不通,不但車馬完全禁絕通行,就連行人也沒法透過。為了不出紕漏,潮州府衙和海陽縣衙早在兩天前開始就調撥人手,再加上南澳總兵晏繼芳派來的兵馬,只為杜絕任何劫法場的可能性。
而刑場中央,五花大綁的林道乾跪坐在那兒,早已經汗流浹背。汗水不斷流到了眼睛裡,以至於他看不清四面八方的圍觀者,更難以分清楚哪些是純粹來看熱鬧的,哪些是從前認識的,更不知道秀珠有沒有到刑場來。平心而論,在人生的最後一程,他很想見見自己留在這世上的骨肉,可他的幾個兒子還都在暹羅北大年,唯一的女兒卻又相當於親手把他送上了刑場,今天避而不見才是正理,大約死刑犯中也沒有人比他更滑稽了。
可若是別人知道,他竟然把只有他一個人知道的寶藏,告訴了秀珠,定然會覺得更加滑稽。就連林道乾自己,也不知道這是所謂的人之將死,其行也善,還是單純地只想看看那個竟敢用秀珠來誘他露出破綻,最後把他和林阿鳳一鍋端了的年輕巡按御史,是否能夠抵擋得住巨大財富的誘惑。甚至他連秀珠的安危也沒有太多考慮,只是想丟擲最後一個誘餌,期待一場自己根本看不見的好戲。
要知道。想當初發掘出吳平寶藏之後。他最心腹的兩個部下為此生出了叛意。而後更是和他反目成仇,若非他下手快,斬草除根,只怕就不止後背那一道每到陰雨天就疼痛不已的傷疤而已了。寶藏這種東西,就猶如人心中難填的欲壑,少有人能夠抵擋得住其中誘惑。
“時辰已到!”
恍惚間聽到這樣一個聲音,又驟然聽到四面八方傳來了好一陣喧譁,林道乾這才回過神來。卻是聽到身後傳來了沉重的腳步聲。知道劊子手早已經等得不耐煩了,他想起從前拿著刀劍刺入人身體的感覺,別人的頭顱滾落在地的感覺,以及那火光、硝煙和無數呼號夾雜在一起的感覺,竟是忍不住低低笑了起來。
那低低的笑聲讓後頭的劊子手也不由得止步片刻,隨即才覺察到自己的失態,連忙拿起左手的酒碗一口喝盡,旋即噴在了雪亮的鬼頭刀上,在心裡給自己打氣壯膽。就算從前再厲害的人,到了這法場上。等著挨他的鬼頭刀,那還有什麼好怕的?
而街道一旁一座能夠正面觀賞到刑場一舉一動的酒樓三樓包廂中。陳炳昌正滿臉緊張地站在秀珠面前,雙臂微微伸開,彷彿打算秀珠一有什麼異動,他就立刻撲上去,因此哪怕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滾落,他也無暇抬手去擦。無論刑場那邊傳來什麼動靜,他也沒有側過頭去看上一眼,生怕錯過了秀珠的任何一絲表情變化。
突然,他只見秀珠突然側過了頭,隨即一個踉蹌險些摔倒,他連忙一個箭步上前攙扶。直到這時候,他才忙裡偷閒往窗外瞅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