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好意,我代家父謝過了。只不過,家父真的是正在靜養,不宜會客,家母和我一直都在日夜侍疾。等到他來日痊癒,我一定登門致謝各位關心。”
“日夜侍疾?那容我問一句,你之前是從哪裡回來的?”
潘二老爺沒想到自己都這樣放軟身段了,汪孚林竟然還敢這樣捅破窗戶紙,他那一張臉登時掛滿了寒霜。想到這是在自己家,他登時膽氣大壯,當下怒聲質問道:“尊駕是什麼意思?莫非這不是登門探病,而是登門來找茬的不成?若是如此,我潘家也不是好欺負的!”
“什麼意思?之前在十八甫那個掛著芳菲院招牌的院子門前,大中午的,我親眼看見潘二老爺一身酒氣帶著隨從從裡頭出來,好像是一宿未歸,不是嗎?”
見汪孚林此話一出,四周圍其他人有的面露鄙夷,有的輕蔑冷笑,有的搖頭嘆息,還有的則是眉頭緊皺,總而言之,竟好像全都相信了這話,潘二老爺從小被父母寵溺慣了,哪裡受得了這口惡氣,竟是怒喝一聲道:“來人,給我把這個來找茬的傢伙趕出去,我潘家不歡迎這樣的人!”
就當呼啦啦好幾個潘家家丁一擁而入的時候,潘二老爺卻只聽身後傳來了一聲怒喝:“孽障,你給我住口!”
轉頭瞧見廳堂正中央的屏風後頭,兩個綺年玉貌的丫頭攙扶著一個不到五十的中年婦人出來,分明是母親,潘二老爺登時大吃一驚。然而,他剛剛快步迎上前去,可一句話都還沒來得及說,臉上卻被甩了重重一個巴掌。還不等他有所反應,就被母親身後兩個身強力壯的媽媽給架了起來,竟是帶著他腳不著地跟在了母親後頭來到眾人面前。這下子,他心裡登時七上八下翻騰不已,一下子意識到剛剛自己出言不遜的物件非同小可。
“小兒無知,不知道是巡按御史汪爺親自駕臨,竟然出言不遜冒犯了汪爺,還請萬萬恕罪,民婦替他賠禮了。”
見那位已經被人稱之為孟老太太的中年婦人插燭似的拜了下去,汪孚林不動聲色往旁邊挪開一步,完全沒有受禮的意思。等到對方面色僵硬地起身,他方才淡淡地說:“在今天之前,本憲和令郎素昧平生,但今天早些時候在十八甫芳菲院門前見過的那一面,卻是圍觀者眾。要說忤逆不孝的罪過,論理是民不舉官不究,本憲也懶得管。不過是父親重病,身為人子卻花天酒地而已。本憲之所以請了這麼多人匯聚於此探病,不是為了別的,只因為有人給察院送了一份狀子。”
莫非是有人趁著潘家多事之秋,趁機告了潘家一狀?
今天應邀而來的商人們彼此面面相覷,心裡正思量汪孚林究竟是不是殺雞儆猴,汪孚林就不慌不忙揭示了答案。
“有潘家老掌櫃告發,潘家有人趁著老主人重病之際,在他的湯藥裡頭動手腳!”
這石破天驚的一句話登時引發了廳堂中一片譁然,各家商人們無不倒吸一口涼氣,同時議論紛紛,而孟老太太那張保養極好,竟是少有皺紋的臉上,則是剎那之間驚悸盡顯,但緊跟著便矢口否認道:“這是汙衊!定然是那幾個因為貪汙無能而被裁撤的鼠輩胡言亂語,壞我潘家名聲!”
“也許是這樣,但也許不是空穴來風。所以,本憲沒有貿貿然將此狀紙轉給南海縣,又或者是廣州府,而是今天帶來了諸多見證人,打算親自探一探潘家老主人的病。這其中,言家和趙家還帶來了他們兩家用慣的大夫,老太太可敢引路?”
孟老太太緊緊攥著手裡一串從來都愛不釋手的佛珠,腳下卻如同生根似的難以挪動半步。倒是被人左右挾持住的潘二老爺心頭不忿,大聲說道:“娘,這有什麼,就讓他們去看好了!老頭子病得七死八活,這是誰都知道的,哪有人害了他!”
他這一嘴老頭子在這麼多人面前叫出來,自有人暗地感慨草包,徐秀才也不禁冷笑這傢伙不過就是投胎的時候命好,否則就憑這腦子早就被人玩死了。然而,孟老太太卻半點沒有讓路的意思,而是死命搖頭道:“老太爺身體不適合見外人,還請汪爺見諒!”
“莫非老太太是心虛?”這一次,出口問話的卻是言大老爺。他年輕的時候多得潘老太爺提攜,眼見汪孚林分明是為弄清楚潘老太爺病情而來,而不是興師問罪,他那僅存的一絲兔死狐悲之心完全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盤根究底的心思。畢竟,想當初潘老太爺續絃的時候,他還來喝過那一杯喜酒!
就在孟老太太仍是抵死不開口,也不讓步的時候,屏風後頭突然傳來了雜亂的腳步聲。緊跟著,卻是一個丫頭拼盡全力突破前頭一個僕婦的阻攔,跌跌撞撞地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