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熟悉的,大約也就只有王學曾了。
原因很簡單,去年他在廣東監臨鄉試的時候,因為前十的名次問題,正副主考以及一群同考官吵得鬧翻天。其中便有稱讚王學曾文章風骨凜然的。雖說最終王學曾沒能在五經魁中佔據一席之地,但還是拿到了第八名亞元。可那時候他看熱鬧看得起勁,沒想到此時此刻這人稱風骨凜然的人卻分撥到了自己的手下。那種滋味真是不足為外人道!
此時他反倒心中希望當初考完之後前來拜見他,口口聲聲叫老師的那些人當中,能有此人,那麼日後還能端出點老師架子。這五個新人當中他至少能拿下一個。哪裡像此時這樣步履維艱,還得自己開動腦筋思量如何調教新人。
心裡想歸心裡想,汪孚林此刻面上卻擺出了和煦的笑容,抬手請五人一一就座,這才清了清嗓子開始說話。
“歷來新進士派官,能入六部觀政,又或者都察院試職的,全都是新進士中的佼佼者。各位能入此間,想來也足以自豪。”汪孚林先是誇了一句。隨即便加重了語氣說道,“然則都察院御史職責之重,卻也是非同小可,因此方才有試職一年的規矩。你們初來乍到,我只想先問一件事,誰曾經通讀過大明律?”
儘管汪孚林這個新上司實在是太年輕,但按照常理推斷,五個新人最初都認為汪孚林肯定要上來就長篇大論,給他們好好講一講言官的職責,可此時他簡略地談了兩句之後,突然單刀直入掣出了大明律,這些新進士就不免愣住了。緊跟著,他們就只見汪孚林一招手,旁邊一個侍立的年輕白衣書辦就將一張高几上蓋著的藍布一下子全部揭開,露出了下頭整整三摞書。
“身為言官,糾劾百官,刷卷巡按,這些都是分內事,但理刑卻也是重中之重。這三十卷大明律集解附例,有禮有法,承前啟後,乃是優於從前歷朝歷代,從古至今最好的一部律法。若身在都察院卻不知律法,理刑的時候只憑主觀臆測,那麼後果如何,你們應當都知道。更何況,之前總憲大人已經對我吩咐過,今年秋,三法司核死刑,這監察御史會從廣東道中徵調兩人。就算我去佔了一個,剩下的一名也要從你五人當中擇取。”
此話一出,哪怕幾人當中的確有暗自腹誹汪孚林以這一部大明律作為下馬威的,也不由得大驚失色,倒吸一口涼氣。要知道,都察院、大理寺、刑部這三法司,一個很大的任務就是複核天下刑名。即便相比刑部和大理寺,都察院只能算是在旁邊監督的,可一旦出現問題,臨場的御史還是要被追責。而這種重要的任務,一般都是十三道監察御史當中擇選理刑嫻熟,年資久遠的,什麼時候輪到他們這種試職御史了?
“各位若是畏難,我也不強求,畢竟這本來就有些強人所難了。只不過首輔大人力排眾議,此次新進士當中一口氣選了一二十人填充試職科道,物議不少,若是在試職的一年期間畏難避險,只怕一年之後就算考核留院,還是會有人背後不服。”
請將不如激將。
這六個字無論在何時,全都是一句至理名言。尤其是對於剛剛金榜題名的新進士來說,更是絕對不可能迴避汪孚林丟出來的這第一個難題。因為膽怯畏難這四個字評價,在官場中幾乎是和昏聵無能等同的,一旦沾染這四個字,以後的前途就毀了一大半。所以,哪怕五個人當中,之前在精研八股文的同時,愛好的是詩詞歌賦,曲藝戲劇,書法六藝……總之沒有一個是大明律這種世俗而繁瑣的東西,此時都不得不先接下這個任務。
“未必要背出來,也未必要記得住那些犄角旮旯的條文,畢竟,這是浩若煙海的大明律,不是什麼很簡單的詩賦。但請諸位記住,八月。八月末是三法司複核死刑案子,然後上奏皇上的日子,在此之前。請諸位至少要將這大明律通讀一遍,當然,能讀上兩遍三遍,那就更理想了。”
聽到汪孚林用非常溫和的口氣直接談了期望,王繼光終於忍不住出口問道:“掌道大人莫非讀過大明律嗎?”
“當然讀過。”汪孚林笑吟吟地點了點頭,隨即輕描淡寫地說道,“早在七年前。為了避開那時候擺在面前的棘手難題,找一條生路,我就曾經通讀過這三十卷大明律。當然後來讀過一遍兩遍十遍八遍。就更覺得有心得了。這麼多年來,我能夠披荊斬棘走到現在,這也是很大的倚靠。”
七年前?七年前汪孚林這才多大?還讀了十遍八遍,騙鬼呢!此時。不禁王繼光瞠目結舌。其餘幾人也露出了不大相信的表情。可是,難道他們現在能夠舉個例子來考問一下這位掌道御史?可他們連大明律中那些條條框框都全然不知,哪有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