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結束後短短數日之內鎖院閱卷。
幾千名舉子中遴選出三百名參加殿試,差不多是十取一的比例,較之南直隸和江西浙江那五十甚至八十取一的比例來說,自然已經算是很高的錄取率了。即便如此,仍然不乏在地方上名聲赫赫的舉人依舊落榜的往事。而這一科參加會試的,還有當朝首輔的長公子,正副主考也好,同考官們也好,心底無不壓著某種說不出的情緒。甚至還有人旁敲側擊試探過呂調陽的心意,可呂調陽三朝元老,權相嚴嵩都對他很無奈,更何況其他人?
於是,在裝聾作啞的呂調陽這個正主考坐鎮下,某些人迅速地就某些要緊人物的中與不中問題達成了一致。同考官的薦卷一份又一份到了正副主考面前,其中暗流卻只有當事人自己方才明白。在一般人看來,閱卷過程緊鑼密鼓卻又平穩有序地進行。
而在貢院之外,眾多考生則正在猜測著今科會元花落誰家。只不過,這種事從來都只是人們嘴上說說。很少有哪一年能夠被人猜中。只有那些在各省赫赫有名的才子會被人拿出來津津樂道一番。除此之外。人盡皆知當今首輔張居正的長子張敬修也參加了這次會試,而張敬修今年不過二十一歲,不少人都在猜測他是否會一舉中的。
發榜那一天,汪孚林就沒有之前那次帶著小北去湊熱鬧的興致了。就在兩天前,他剛剛把帥嘉謨送走,如今家裡徹底太平了下來,閒著沒事寫點雜七雜八的東西,卻也逍遙。難得今天程乃軒也沒有離開許家到他這來。顯然是生怕發榜結果送到許家,自己會失之交臂,汪孚林就更樂得耳根清閒。這會兒,他面前坐著大眼瞪小眼的金寶秋楓和葉小胖,尤以最後一位最沒耐心,在那一個勁東張西望,抓耳撓腮,最後突然迸出了一句話來。
“怎麼這麼慢啊!”
“看這時辰,榜單估計才剛拿出來,要貼好。然後報子還得滿城奔波報喜,真要是有那希望。至少也得是兩刻鐘之後。”汪孚林一面漫不經心地說著這話,一面提著筆在那琢磨,自己要不要寫本金瓶梅出來消遣。只不過,他從前聽說過一種說法,那就是金瓶梅的真正作者很可能便是汪道昆,甚至還信誓旦旦地舉出西門慶所住的某城地理和徽州府有多相像等諸多理由。如果真是那樣,他要把書寫出來,就是直接拆了伯父大人的臺,這好像有點不太地道。
可汪道昆這麼正經的人,真會是那個寫金瓶梅的蘭陵笑笑生?話說回來,他記得當年看過萬曆野獲編,作者沈德符還曾經信誓旦旦地說,金瓶梅的作者乃是嘉靖間大名士,如果按照那麼說法,王世貞也好,汪道昆也好,確實都有不小的可能。當然,他又不是熟讀金瓶梅到過目不忘的地步,估計要復刻一本還是挺懸的,倒是開篇那詩詞還記得一些……
心裡這麼想,他不知不覺就下了筆去:“詩曰:豪華去後行人絕,簫箏不響歌喉咽。雄劍無威光彩沉,寶琴零落金星滅。玉階寂寞墜秋露,月照當時歌舞處。當時歌舞人不回,化為今日西陵灰。”
可幾行字才剛寫好,汪孚林就聽到身邊傳來了一個聲音:“姐夫,這詩不怎麼樣啊。”
汪孚林扭頭看見是葉小胖不知道什麼時候湊到了自己身邊,他不禁挑眉問道:“哦,你怎麼看出這詩不好?”
“太淺白,而且對仗也不那麼平整,韻腳和意境更是不咋的,姐夫是你做的?”
見小胖子問到最後一句,才有些小心翼翼,汪孚林不禁笑了起來,隨手就寫了紅樓夢裡林黛玉那首杏簾在望。葉小胖如今也是跟著柯先生和方先生學過多年的人了,看到開頭那“杏簾招客飲,在望有山莊”,不過微微撇了撇嘴,等看到“菱荇鵝兒水,桑榆燕子梁”,這才微微動容。等到汪孚林一氣將最後四句一併寫上,他竟是忍不住念出聲來:“一畦春韭綠,十里稻花香。盛世無飢餒,何須耕織忙。”
讀到最後,他就嚷嚷了起來:“姐夫,你這詩可真夠吹捧頌聖,尤其是最後一句!”
“小胖子,不是我寫的。”汪孚林笑著在葉小胖頭上敲了兩下,見其滿臉疑惑,他方才眯起眼睛說,“是一位名叫曹霑,號雪芹的大名士寫的。”
“別聽你姐夫糊弄你。”小北正好進來,見金寶和秋楓正在交頭接耳,她便沒好氣地說道,“他之前也這樣蒙過人,煞有介事地說認識某某名士,還把人家的詩到處宣揚,其實真要找,誰都找不到那個人在哪,上次竟然連臨淮侯世子也給糊弄過去了。要我說,天知道他從哪些亂七八糟別人都不知道的書裡看出來那麼多好壞不一的詩,偏偏別人還都沒聽說過。”
聽到小北這麼說,汪孚林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