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小北又非常無奈地陪著許大小姐去棲霞寺名為拜佛,實為求子,汪孚林拉著程乃軒出去散心,這位程大公子就忍不住再次抱怨了起來。汪孚林當然不能說這年頭頭疼腦熱就可能要人性命,磕著碰著就興許要短壽,所以程家人不放心。他聳了聳肩道:“嫂子自己比你還急,甚至都給我家媳婦灌輸了一通賢妻良母的教訓。不如這樣,我們去找個地方淘澄幾本古書,說不定能有幾個生兒子的仙方?就算不是兒子,先有個女兒讓你娘你祖母樂呵一下也好。”
“狗嘴裡吐不出象牙,就知道消遣我!你也是家裡獨子,你爹孃怎麼就不急?”
程乃軒嘴裡抱怨,但卻還是想都沒想就同意了汪孚林的建議。一連在三山街上逛了好幾處有名的書肆,所謂秘藏的春宮圖他倒是看到不少,神乎其神的口訣他也找到了幾條,可都怎麼看怎麼不牢靠。雖說他是為了給妻子解憂,堵住祖母和母親的嘴這才來的,可仍然免不了抱怨。這會兒他一面翻看手裡的書,一面對身邊的汪孚林說道:“這些話本也是,全都是些俗套的豔情,你看看這本,竟然還是拿玩弄孌童當風雅的,也不覺得噁心!”
汪孚林聽得一樂。東南士林本來就以豔俗為美,狎玩孌童美婢這種事更是被很多士人津津樂道。他故意看了一眼左右,見那邊廂一個三十出頭的青年眼睛在看書,但臉上卻帶著淡淡的笑容,他便扭頭瞅了一眼門外,果然見不遠處張喜正在那拼命擠眉弄眼,他就知道此人便是臨淮侯長子,那位敬重文士比其父有過之而無不及的小侯爺李言恭了。
他眼珠子一轉,當即隨口說道:“君子好色,猶如寡人有疾,這又禁絕不了,又不是人人都糾結著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話音剛落,他就只聽背後傳來了猛地一聲合扇,緊跟著就是一聲讚歎:“好一個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可有後詩?”
汪孚林徐徐轉身,見那開始看書偷笑的青年已是欣然走了過來,他便笑吟吟地說道:“此詩是我當初訪一隱居濁世佳公子時,他寫給朋友的一首詩。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驪山語罷清宵半,淚雨零鈴終不怨。何如薄倖錦衣郎,比翼連枝當日願。”
“哦?那位公子乃是何人?”
“那位公子複姓納蘭,單名性德,字容若。”汪孚林心想你李言恭就算是臨淮侯世子,天大的本事,把這個世界找個遍也找不著人,因此樂得信口胡謅,“我也不知道納蘭公子是否假託姓名,然則才華橫溢,不遜當今詩壇之中赫赫有名的諸公,只可惜,一面之後,鑑賞了幾首天下少有的好詩,他便飄然而去,再難覓影蹤。”(未完待續……)
第四七七章 古道熱腸李小侯
臨淮侯李庭竹自從年輕的時候出鎮湖廣開始,就一直有禮賢下士的美名,可到了他嫡長子臨淮侯世子李言恭的身上,這份美名反而有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架勢。想當初這位世子小侯爺名下的別業白雪山房剛落成,絡繹不絕的賀詩就堆滿了白雪山房,到如今短短兩年,這座別業簡直成了南京城內文人墨客聚集的新地標,素來是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
之前忙著參加會試,程乃軒是隻聽過沒見過,就算他老爹執兩淮鹽業之牛耳,可和人家臨淮侯這樣的世襲勳貴比起來,自然不是一個層面的人,他也不可能找到一個人帶著自己上白雪山房去逛逛。所以,和汪孚林出來找書,竟然偶遇臨淮侯世子李言恭,然後被人熱情地請去了白雪山房,他只覺得這際遇實在是太離奇了。尤其是汪孚林張嘴成詩,又煞有介事在那說是什麼納蘭公子所做,他忍不住撇了撇嘴,心裡有點可憐李言恭。
想當初在狀元樓英雄宴上,汪孚林曾經拿出類似的一招,讓找茬的人全都恨不得找一條地縫鑽進去,現在竟然又拿來糊弄人家臨淮侯世子。直接說是自己做的不就完了,這要是李言恭打算託你找人,你上哪找去?
然而,踏入白雪書房那大得過了分的書齋,程乃軒才恍然大悟,汪孚林幹嘛非得要藏拙。就只見書齋中滿滿當當盡是書架,他翻了兩本,近五十年來那些文壇名流的文集一應俱全。除卻大書桌之外。屋子裡還見縫插針似的擺著好幾個大卷缸。他徵得主人同意之後去翻了幾卷出來看。全都是這一二十年來有名文人墨客的手筆。
其中有文名更勝汪孚林伯父汪道昆的王世貞的賀詩和書畫;有隆慶二年武狀元。也是尚書楊博之子楊俊卿的書法;還有什麼胡應麟,喻均……反正放眼看去進士滿地都是,名士一抓一大把,他們兩個年輕舉人那就是小字輩中的小字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