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那些人的朝中大佬在腦海中過濾了一下,然後又設想了一下劫殺帥嘉謨的動機,他最後仍然沒能用排除法找出可能的幕後黑手。
因為現在手邊的線索,實在是太少了。而且殺了傷了一個帥嘉謨,能有什麼好處?十年二十年之內,歙人再無人敢提夏稅絲絹這陳穀子爛芝麻的破事?數千兩銀子的出入,對於朝堂大佬來說,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僅此而已。之前汪道昆如此重視,甚至讓汪道貫大老遠跑到歙縣把自己拎到京城,也只是因為這件事對於殷正茂的戶部尚書之位有一定影響,但也只是一定影響,畢竟殷正茂的軍功早就足夠了!
除非……此事和張居正著手進行的賦役改革有所關聯,牽動到了相關者的敏銳神經,又或者是和南京那一場騷亂一樣,是有人挑起亂子渾水摸魚!
“小官人,到了。”
不過是簡簡單單的盯著一個人,也就是保護一個人,到頭來卻生出瞭如此多的變故,臨時充當車伕,又自詡為抗倭老卒的漢子著實覺得這雪夜裡走的一趟著實有些讓人唏噓。此時此刻,坐在車伕位子上的他連叫了兩遍,身後的車廂裡方才有些窸窸窣窣的動靜,片刻之後棉簾子被人打起,一個人敏捷地從裡頭跳了下來,一看門頭就發出了輕輕的嘖嘖聲。
“話說你這本事也夠大的,一路上沒有遇到那種攔路的柵欄,也沒遇到半個東城兵馬司巡行的兵!”
“京師這麼大,五城兵馬司先要照管的是各家文武官員府邸,再說如今時辰還算早,他們也樂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小官人別覺得在門外看著房子不怎麼樣。前後兩進的宅子,在京城這種寸土寸金的地方,沒兩千兩根本就拿不下來,還有車馬廄。老爺說,小官人若是一直住在家裡未嘗不可,但有時候呼朋喚友未必方便,而住客棧又太外道。所以早早就準備好了這裡作為您的下處。只不過沒想到您剛到京城。自己沒住上。先讓這位帥先生給住上了。”
汪孚林扭頭看了一眼車廂,見那油滑的車伕已經去叫門了,他就示意兩個真正浙軍舊部出身的隨從下馬幫忙,將帥嘉謨從騾車中弄了下來。之前在南京,他和潘二爺以及張喜張兵的見面之後,不但用一個鏢局安置了很多浙軍老卒,其中正當壯年,又或者沒有家小負累的。竟也有七八個,這些都被他留在了身邊,作為真正的班底。經過層層篩選之後,跟他進京的一共是四個人,不說什麼一等一的好手,卻都是敢打敢拼的鐵漢。
最重要的是,這四個人知道他是胡宗憲的女婿,所以他剛剛才有把握和實力懸殊身份不明的那夥人拼一拼!氣勢牽引這種東西,對於真正上過戰場的人來說,是真實存在的。對方多數會認為自己這個敗家子揮霍汪道昆在福建巡撫任上積攢下來的家底。當然就算順勢查到小北身上,也不是大問題。畢竟胡宗憲都已經得到了朝廷的追復官職以及祭祀。小北早就不是犯官之女了。
若要糾纏不休,他也不介意以後以胡宗憲女婿的身份示人!
當汪孚林這幾人進入了這座小宅院的時候,之前那一行黑衣人也在夜色之中沒入了白帽衚衕一座府邸的後門。一眾人等井然有序進房更衣,之後便自行歇息,只有一人在脫下黑色外袍,穿上一身褐色的衣衫之後,匆匆穿過幾扇小門,進入了一座看似狹窄逼仄的院子。站在正燈火通明的屋子前,他輕輕叫了一聲老爺,等裡頭傳來聲音之後,他便悄然閃入。此時此刻,並不寬敞的屋子裡正坐著兩個個人。
“如何?”
“老爺,對方帶的人很扎手,據說是浙軍老卒。小的生怕驚動東城兵馬司,不敢讓人出手力拼,為求所有人全身而退,就只有撤了。”褐衣人屈膝跪倒在地,磕了一個頭後竟是不敢抬起,“小的給老爺丟人了。”
“沒動手分出勝負,只不過為防萬一先撤,這算什麼丟人?下去吧,今夜的事情,到此為止,打聽到人安置到哪之後,盯一盯就行了。”
等褐衣人起身垂手退下,主位上的老人哂然一笑,這才淡淡地說:“本來那人是死是活並不要緊,重要的只在於一個契機,現在這樣子也沒什麼不好。只不過,沒想到從徽州府走出來的這幾個,殷正茂和汪道昆竟是能文能武,殷正茂也就算了,本就是有幾分雄奇氣魄,可汪道昆文辭那般綺麗的人,竟然在打倭寇的時候有板有眼。還有許國,不聲不響便成了今上東宮舊人,異日說不定入閣有望。”
感慨了一番之後,他便突然神色一收,沉聲說道:“張居正推什麼考成法,又要改革賦役,總體來說就三點,要麼從小民身上扒一層皮,要麼從勢豪巨室身上捅刀子,要麼在已經享慣了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