倉中那些堆成小山的穀子,好歹也是徽州大糧商之一的汪孚林自然覺得頗為振奮。遠水救不了近火,儘管葉明月和小北已經在回徽州的路上,也許能組織糧商往淮揚運糧,可終究不止十天半個月。有邵家這一萬石糧食,就可以解決最初的燃眉之急。
畢竟,揚州城內只是進水,糧庫還在,問題就在於城外那些鄉鎮之前提早開鐮打下來的糧食能保住幾成。再有就是一部分雙季稻田能否趕上第二季的播種。否則下半年的糧價,只怕就是天價。
儘管汪孚林之前已經挑明並不是為了邵儀來的,但邵芳驟陷囹圄,見汪孚林面對滿倉糧食露出了喜色,阿旺忍不住諷刺道:“一萬石糧食就在這裡,做生意講的是錢貨兩訖,錢呢?”
“定金一百兩黃金在呂公子那兒。”汪孚林見呂光午拍了拍隨身包袱。邵芳這兩個伴當神情稍稍一鬆,他便繼續說道,“至於剩下的,我身上倒是帶著揚州那幾個鹽商託付的銀票,但因為這是鹽商和金銀鋪開出的票子,要去揚州方才能夠兌換。”
“我們眼下是籠中之鳥。你看我們是能去揚州的人嗎?”阿才登時神色一冷,想起汪孚林藉由花魁大會狠狠敲了邵芳一筆的往事,“你要賴賬就明說!”
“你們信不過也無妨,糧食要清運,需要船,需要人手,趁著起運這功夫,我去一趟常州府見一見沈公子,讓他隨我們去一趟揚州。想來你們總應該信得過這位姑爺吧?”
見汪孚林絲毫不以為忤,反而還提出了這樣一個建議,阿旺和阿才不禁都生出了一絲喜意。自從邵芳和沈應奎翁婿鬧翻之後,沈應奎就沒有再來過丹陽,而這次的變故來得極其突然,他們因為被託付了邵儀這邵家的唯一骨血,也不敢輕易離開,等到想起應該走一個去給沈應奎報信的時候。已經都出不去了。所以他們完全不知道,走脫的江湖豪雄以及家丁被抓住了大部分。如今丹陽縣衙的大牢和班房被塞得滿滿當當,正由張佳胤的得力師爺親自審訊。
“好,那我們就信你一次!”
丹陽就在運河邊上,倘若之前運河尚未滿溢,那麼透過運河水路送糧食到揚州,是一段最方便不過的路程。然而如今淮揚段運河滿溢。運糧就成了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了,更要命的是人手。然而,汪孚林和呂光午畢竟曾經在丹陽逗留過一段時間,更結識了牛四這個昔日的機霸,眼下邵家一倒。邵氏機坊登時關門,無數機工失去了賴以為生的工作,所以他們找到牛四一說,這位就立刻一拍胸脯攬下了此事,須臾就組織起了上百名閒散沒事幹的機工。
而出於運力以及穩妥考慮,從丹陽到鎮江府丹徒直到過長江這一段,仍然走運河水路,等過江之後再看淮揚水患的情況,決定是從陸路還是水路轉運。正因為如此,考慮到逃災的流民可能會見到糧船糧車生出異心,即便知道沈應奎應該更信服呂光午,可汪孚林還是把押運這檔子事託付給了呂光午,自己則準備在第二天前往百餘里之外的常州見沈應奎。
然而,次日一早他還來不及上路,昨日領他們進了邵府的那個戚家軍兵卒就匆匆找到了客棧。昨日談妥了一萬石糧食的事情之後,汪孚林厚厚打賞了隨行的幾個戚家軍兵卒,對於在門口看守的其他人,他則是吩咐丹陽閣送了豐盛的飯菜過去,也算是小小的拉攏。而投桃報李,這會兒就有人給他送來了一個大大出乎他意料的訊息。
“汪小官人,鎮江府衙張巡撫那邊命人送來口信,邵芳妖言惑眾,當立時正法以平民心,今日就行刑,故而百戶差我特意前來知會一聲。對了,邵芳那兩個此前在海捕文書上的伴當,之前張巡撫一時不察遺漏,今早也要一併押送過去,明正典刑。”
昨天才剛抓的人,今天就要殺,而且還是連那阿旺和阿才兩人也一塊殺?
要說邵芳主僕三人死有餘辜,絲毫不值得同情,可汪孚林絲毫不相信單單張佳胤一個應天巡撫會如此殺伐果斷,不消說,這必然是京師張居正和馮保的意思。事到如今,這對內外相的聯盟當然不會害怕區區一個邵芳可能翻盤,而只不過是殺雞儆猴,敲打告誡日後那些處江湖之遠卻仍不忘權謀的山野閒人,不要再搞那些鬼鬼祟祟的名堂。相形之下,三顆人頭落地,於大人物來說不過是小事。
昨夜呂光午宿在牛四那邊,汪孚林只得一人,一瞬間的震驚過後,他便仿若無事地謝了對方一聲,誰料那兵卒卻並未就此告辭,而是四下一看,又湊近兩步,低聲說道:“小官人昨天不是還出了一百兩黃金的定金,這筆錢百戶已經命人扣下來了,隨時可以還給小官人。”
想當初戚家軍打倭寇的時候,軍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