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自己素來挺欣賞的府學生一口氣喝了七八碗酒,酡紅的臉上醉態宛然,他終於忍不住拉著汪孚林問道:“汪公子,小沈這是怎麼回事?”
“這就說來話長了。”趁著沈應奎喝酒速度變慢的當口,汪孚林便小聲用最快的速度將邵芳的事解說了一遍,見蘇推官露出了果然如此的惋惜表情,他就繼續說道,“說來我和邵芳還有不小的過節,但對沈兄人品卻頗為敬佩,所以見他得知訊息之後要來找蘇推官喝酒,便自告奮勇陪了他來。眼下事情都已經發生了,我等外人開解也是無用,不如就陪沈兄多喝幾杯,還請蘇推官能夠幫這個忙。”
蘇推官對於朝局有些瞭解,汪孚林雖沒細說和邵芳的過節,可他只聽沈應奎對汪孚林來歷的介紹,他也能猜到幾分,故而此刻他自以為明白了一切,出於對沈應奎一貫的欣賞,再加上沈應奎又只是府學生,一直流露出無心仕途的跡象,他也就順水推舟地說:“不就是借酒消愁嗎?也罷,多我們兩個舊友,小沈想來也能痛痛快快一醉方休。岳父而已,又不是父親,等明早一醒就好了!”
可等到真正喝起來,蘇推官方才發現自己面對的簡直是兩頭水牛!沈應奎喝酒如喝水也就罷了,汪孚林竟然也同樣如此,而且舌頭大了還在那捨命陪君子。他的最後一點意識只記得在自己一頭醉倒栽下去的剎那間,終於看到沈應奎往桌子上一趴,顯然是也完全撐不住了。
直到這時候,一邊喝一邊變戲法似的往胸口水袋裡灌的汪孚林這才如釋重負。他假作醉了,趕緊到外頭叫了蘇家的僕人進來,一面讓他們安頓蘇推官,一面讓他們看到自己扶了個醉醺醺的沈應奎出門,沒走兩步就動不了了,最終不得不借了一間府衙官廨的客房,道是明日一早再回去。等一切安頓好關上門,隨即吹熄了燈,他一扭頭,就看到床上躺著的沈應奎已經一骨碌下了床。
“若是我清早沒能趕回來,汪賢弟你就說是晚上睡下之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一切只往我身上推!”沈應奎一面說一面迅速從懷裡拿出綁腿紮在小腿上,隨即站起身說,“到時候,請勞煩照顧我家中妻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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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四六章 俠骨柔情
夜深人靜時,邵家深處的一間屋子裡,昏暗的燈光簌簌跳動著,將床頭一個女子的臉色照得越發慘白。她呆呆望著那個正在呼呼大睡的孩子,已經紅腫的眼睛裡彷彿再也哭不出眼淚。自從阿旺和阿才也被人押走,而且那幾個如狼似虎的軍士說是他們會和老爺一併行刑,她就知道邵家的天塌了。若僅僅如此,她回頭還能帶著孩子去投奔姑爺沈應奎。可傍晚時分,她刻意做了些麵餅前去討好那些軍士,想打探一些訊息時,卻聽到了更可怕的話。
官府竟連邵儀這三歲稚子都不肯放過!
可聽到了又如何?她一個女流,手無縛雞之力,連那高牆都攀援不過去,哪怕肯犧牲自身,又怎可能救下老爺這唯一一點骨血?
馥雲打小伺候邵儀,此時此刻不禁顫抖地撫摸著孩子軟軟的頭髮,心裡情不自禁地怨恨起了此刻應該已經死了的邵芳。倘若不是邵芳野心勃勃,非要攪和到那種朝堂高官的爭鬥中,又怎會禍延家人?可憐邵儀只不過三歲,還沒有享受過人生,還沒有娶妻生子……想著想著,馥雲忍不住撲倒在了他的身上,無聲抽泣了起來。哭泣的聲音驚醒了床上的孩子,他迷迷糊糊睜開了眼睛,張口叫道:“爹!”
聽到這一聲爹,馥雲才一下子想起,自己之前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哄了邵儀睡下,登時後悔不已。然而,還不等她再想辦法哄了這位少爺,只聽得外間突然傳來了嘎吱一聲。心中一跳的她幾乎下意識地將邵儀掩在身後。可之前家中所有利刃全都給官兵搜走。就連菜刀都不例外。因此,她只能拿出藏在枕邊特意磨尖的金簪藏在袖子裡,腦海中把滿天神佛全都念了一個遍。
終於,房門被人輕輕推開,一個人影躍了進來。就在馥雲把心提到嗓子眼的一剎那,就只聽到來人輕輕地喚了一聲:“阿儀,阿儀?”
“姑爺!”馥雲登時喜極而泣,她連忙一把抱起了邵儀。快步衝了過去,見那進門的果然是沈應奎,她連忙把邵儀一把塞進了沈應奎懷中,快速說道,“姑爺來得正好,快把少爺帶走!”
一身黑衣的沈應奎見邵儀正眼睛瞪得滾圓看著自己,想到邵芳已經死了,邵家的家產也被抄沒,日後這個孤兒能夠依靠的人就只有自己,他不禁將其緊緊抱在了懷裡。這才看著面前的馥雲說:“那你呢?”
“姑爺你帶少爺走,我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