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之內,你要是不好好養,這病沒有起色,今後也就別想好了!”
汪孚林是張居正回閣辦事的第一天,去造訪朱宗吉道謝時,這才知道某位深得皇帝勳戚以及張居正信賴的太醫竟然故意恐嚇王繼光,頓時哭笑不得。可他能請動人就不錯了,對其人這番惡趣味也就懶得說了。可是,讓他意想不到的是,臨別之際,朱宗吉帶著幾分醉意,說出了一番讓他辨不清真假的話。
“之前李小侯派人送了他那白雪山房的集子過來,我看了之後大醉了一場。京師雖好,可我有時候恨不得丟下這什麼錦繡前程,去南京談談詩詞,寫寫書畫,閒來給人看看病,卻比如今這日子舒心多了。你讓我去看的這個王繼光,一大半是心病,而元輔的身體漸漸不如從前,也同樣一大半是心病,武清伯那一家子則是富貴閒出來的病。總之,這朝堂內外全都是蠅營狗苟求名利之輩,讓人放眼看去好沒樂趣。就連你,也不是從前的汪孚林了。”
他確實不是從前的汪孚林,顧忌太多,能夠真正倚靠的人太少,抽身而退更是做夢啊!
相比在廣東還能做點事情,如今回到都察院,他除了相對公正地複核刑名,好像就只剩下唯一一件能做的事情了,那便是噴人。
當然,說得好聽點,那就是整頓吏治。
就比如這幾天,汪孚林在事先徵得左都御史陳炌的默許之後,連上三個奏本,奏本一上,貪官庸臣立僕。可那又怎麼樣呢?但凡和張居正有一丁點關係的,全都不能去碰,著重打擊的不過是那些沒拜上首輔山頭,卻又膽大妄為往懷裡摟錢的小角色!
但這小小的鬱悶,當汪孚林在回到程家衚衕自己家門口時,卻化作了烏有。帳房兼職門房的王思明從汪吉和汪祥兩個門房後頭伸出了腦袋,笑吟吟地說道:“公子,歙縣來人了。西溪南吳公子被府學推了貢監,到國子監讀書,二姑奶奶跟著一塊來了。”
兩個不大聽到的稱呼讓汪孚林有些訝異,可是,當他進了門之後走了兩步,就立時意識到,是汪二孃跟著夫婿到了京師來!
當年他初來乍到,兩眼一抹黑什麼都不懂的時候,是汪二孃和汪小妹這兩個妹妹陪著他走了過來,也是她們精打細算地維持著家裡的生活。等到日子寬裕之後,他就開始富養妹妹,可真正挑婆家的時候,他卻是很少閒在家裡,根本就談不上選人把關,直到最後送親的時候,他才抓著妹夫吳應節詢問了一下這樁婚事結成的經過。就連上次回鄉時,他也不過略停留幾日,幾乎沒有太多的時間來陪兩個妹妹說話。
“哥!”
聽到這個熟悉的稱呼,汪孚林這才從恍惚中回過神來,卻發現自己已經到了二門口。昔日那個潑辣厲害的小丫頭,如今已經是梳著圓髻,面頰豐滿,整個人都透出了成熟的氣息,可這會兒眼淚奪眶而出,提著裙子飛也似跑上前來的樣子,卻又讓他想起了當初的妹妹。他笑著迎上前去,等人到面前停下來時,這才掏出帕子擦了擦她臉上那不知是汗還是淚的水漬。
“跑什麼跑?都到家了,就這兩步也等不及,多少年了還是這急脾氣。”
“多少年了,我也是你妹妹!”汪二孃只覺得這麼多年時光的距離一下子就被拉近了,塞還了帕子之後便嗔道,“小妹聽到我來京城,別提多羨慕了,她特意讓我帶了好些東西給你,都是巖鎮特產……”
絮絮叨叨說了好一會兒的話,汪二孃這才想到忘記了丈夫,連忙轉身去拉了吳應節過來見大舅哥。兩人上次見面是在去年汪孚林從廣東回京,路經徽州停留的那幾天,可總共也沒說上幾句話,再上一次就是汪二孃婚禮和婚後那段日子,相比汪孚林的小妹夫,巖鎮方氏的那位方秀才,卻還要更熟稔些。可那只是汪孚林單方面認為的熟稔,至少吳應節此時此刻行禮拜見的時候,臉上就相當嚴肅鄭重,讓伸手去扶的汪孚林不禁莞爾。
“又不是沒見過我,用得著這麼戰戰兢兢的?”
雖說汪孚林態度和煦,可吳應節從徽州啟程到京城為止,正好碰到了另外幾個進京晚了的貢生,聽說過很多他不知道的汪孚林傳聞——比如心狠手辣諸如此類的,再加上成親的時候汪孚林對他放過話,要是對不起汪二孃,就算在天南地北也要找他算賬,因此如今再見,他自然陪足了小心。
此時,直起腰的他擠出了一絲笑容,這才幹巴巴地說道:“大哥做官已經有這麼久了,我實在是有點怕您的官威。”
“什麼官威?那都是嚇唬別人的。外頭那些傳聞可不能信,能把人傳得三頭六臂,你們瞧瞧他不也是兩隻眼睛一張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