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緒放開了一些,是啊,他有什麼錯呢,留下來陪她,也不過是看穿她怕黑的毛病。
他按下電梯,做出一個請的手勢。
童言走進電梯,累得靠在轎廂的角落裡,眯著眼睛,動也不動一下。
洪書童笑著說:“你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吧。”
“哦,前輩,你呢,以前遇到過這類聽眾嗎?”
洪書童搖頭,“我又沒做過主播,哪裡有機會遇到這種難纏的聽眾。不過,我認識一個主持人,倒是和你有過相似的經歷。”
“我也認識嗎?”洪書童認識的人,還是主播,應該就是電臺的同事了。
洪書童眸光一閃,慢慢轉開視線。
轎廂對面,是他被拉伸後變得奇怪的影像,平常看起來沒甚感覺,此刻,卻是那麼的突兀和怪異。
童言沒能等來答案,不由得睜開眼來。
洪書童恰好望過來,他扯起唇角,似笑非笑地說:“嗯,你也認識。”
童言眨眨眼,正想繼續問下去,電梯叮的一聲響,樓層到了。
洪書童等她出去,才走出轎廂。
兩人在昏暗的走廊上並行,夜深人靜,腳步聲被無限放大。
“她就是笙歌。”
童言的腳步微微頓了一下,就這半點遲疑,已和洪書童隔了半人的距離。
洪書童放慢腳步,等她趕上來,看了她一眼,“怎麼?很驚訝?”
童言乾脆停下腳步,也拉住洪書童的袖子,“前輩,你介意和我說說嗎?”
她沒想到那個主播會是笙歌,洪書童昔日的戀人,更是她事業上的競爭對手。
她的主播經歷還很青澀稚嫩,所以遇到今天的突發狀況後才會驚慌失措,亂了陣腳,雖然盡力去彌補了,可她並不滿意自己剛才的表現,因為,就連電波之外的蕭嘆都能聽出她情緒上的波動,連夜趕來安撫,遑論那位一心求死的女聽眾了。
說到底,她還是太缺乏這方面的經驗,之前有人說她閱歷淺,一點都不為過。
洪書童看看她,“你真想聽?”
“想聽。不過,我不會為難前輩,因為笙歌前輩和你……”她的話沒說完就被洪書童打斷,他手指一揮,面上漾起一抹淡然淺笑,“有什麼好為難的,都是過去的事了。”
童言指著走廊盡頭的樓層平臺,建議:“我們去那邊,空氣好。”
推開通向平臺的玻璃門,凌晨四點多的冷風毫不留情地灌入脖頸,童言用力搓了搓胳膊,說了聲,好冷。
洪書童像模像樣的做了幾個伸展運動,然後,從口袋裡掏出煙盒。雪白細長的香菸叼在嘴裡,欲墜未墜,他又掏出打火機,背過身,豎起衣領,嘭一聲開啟,點燃菸頭。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又徐徐吐出煙霧,青白色的濃煙被風捲著飛走,瞬間就消失在墨色深重的夜空。
“你和笙歌很像。我是說,曾經的笙歌,你和她很像。”
童言一臉疑惑,她和笙歌像嗎?好像沒人說過。
洪書童笑了笑,低頭抽菸,過了一會兒,他才解釋說:“我不是說你倆長得像,而是你們對待事業的態度以及強烈的求知慾和責任心很像。”
他轉過身,手肘擱在欄杆上,目光望著前方閃爍的霓虹,說:“這也正是她吸引我的地方。你可能還不知道吧,笙歌剛到電臺的時候,比你混的還慘。”
看到童言詫異的眼神,洪書童又是一笑,說:“她在早間新聞做了一年半的主播,每天六點到六點半的新聞節目,卻要求她凌晨三點鐘到臺裡報到。她那時租房住,離臺裡很遠,後半夜沒有地鐵,她就買了個腳踏車,每天騎行上下班。我記得,有一年的冬天特別的冷,下大雪,她凌晨騎車出門剛走到路口就摔了,當時她半邊身子麻木,在地上坐了很久才又騎上車到了臺裡,等播完節目,導播提醒她下臺,她卻哭了,她讓導播去找我,說她疼得動不了了。我心急火燎揹她到醫院,一拍片,你猜怎麼著!尾骨骨折,而且是粉碎性骨折。醫生要她住院,她不肯,說還要主持節目。我氣得跳腳,跟她大吵,最終,卻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她都摔成半殘了,愣是沒落下一天工作,恢復期間不能坐,她就站著播送新聞,而且一播就是兩個月。為了提高播報水平,她不像別人一樣讀稿,而是背稿子,有限的幾個小時裡,她儘可能多的背誦稿件,她說,這樣播出來的新聞才不會枯燥無味。”
洪書童低頭猛抽了一口煙,心情沉浸在往事裡,難以輕易獲得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