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晴與徐天的愛是現實的,是肌膚相親,是是否上大學和是否有工作,那麼梅果與徐天的感情,便是血與血的衝撞,是生命與生命的糾纏不清。
大家開始不知道她在幹什麼,又不敢驚動她。
畫完後,她突然轉身,淚眼婆娑地問:“你叫什麼名字?”
徐天第一次結巴了:“徐、徐天。”
“我叫梅果,記住,徐天,你把梅果害了。”
徐天不語,費兵站起裡替他著急地解釋:“你想起來了?不是那樣的,那天你包被搶,天哥只追回來錢,後來我們考完再去找挎包,到公安局找你……”
“我只要看他的眼睛,就知道他心裡想什麼。”梅果不理費兵,她站起來,徐天也跟著站起來。梅果一個耳光過去,徐天抓住了她的手腕。
“拿了錢就應該走,為什麼回來把我從山崖上救下來?”梅果面對面朝他吼,徐天看到了她每一個毛孔裡的淒厲和絕望。
徐天無力地應對:“你說什麼呢。”
“你不壞,但你害了我,真的,錢我可以送給任何需要的人!”
聽到“錢”字,徐天頹然而立,放下手來。梅果開始一下一下地打徐天,用力地,瘋狂地,流著眼淚,把她十八歲以來的所有不幸都發洩了出來。
費兵企圖阻止,但徐天制止了他。
“讓她打,讓她打痛快了。”徐天的表情非常古怪。在陽光下,他似乎變成了一尊青銅雕塑。費兵莫名地哀傷,不知是為梅果的眼淚傷心,還是為徐天的疼痛焦急。
梅果打累了,走出教室,跑出了學校,徐天、費兵都追出去。梅果停住,轉身,看到徐天,又瘋狂地開始打他。看著眼前這個讓她不知如何是好的男人,哭著喊叫:“你行行好,為什麼不把准考證一起帶回來,你知道我一個人,四年是怎麼在這個地方熬過來的,終於可以高考了,我可以回家了!”
說到“高考”二字,一股怨怒衝上頭頂,她暈倒了。
徐天扶著梅果,心如刀絞。這麼柔弱的一個女子,自己卻害了她,這算是什麼事啊?
九 你瞭解他嗎(1)
最後一門考試結束了,吳晴如約在傳達室等候電話。從下午五點考試結束回來,一直到晚上九點,徐天還是沒有來電話。
第一天考完他們通電話時,徐天對考試的輕鬆和得意溢於言表。她自己也幾乎沒有不會做的題目,兩天來都是微笑著考試的,所以她相信是徐天和費兵高興過頭,去慶祝了,也許喝酒喝多了。
第二天一大早,她繼續來樓下等。電話響了,她慌忙去接;卻是找樓下鄰居王鵬舉的。到中午了,還是沒有電話,吳晴的心一寸一寸往下沉。
依徐天的脾性,耽誤了考試時間,也是有可能的。她想了想,又怕又氣,又擔心。不會出其他事情吧? 徐天喜歡路見不平,會不會因此擾亂考場秩序耽誤考試呢?也許是第二天上午考得不理想,可是,也不該不打電話呀。
吳晴只好告訴傳達室大爺,接到徐天電話,讓他打到廠裡的車間辦公室。
上午班上得恍恍惚惚。陸廣滬也沒有來,這讓吳晴心裡更加沒著沒落。她有很多話想要跟人說,但是不能給媽媽說,說了只能增加她的心理負擔。
下班了,工人們魚貫而出,拿著飯盒,都滿臉笑容熙熙攘攘地湧出了車間,去食堂打飯。吳晴磨蹭了很久,決定去找廣滬。
她已經習慣了,有什麼事情必須和廣滬說一聲。儘管廣滬不能幫她解決問題,甚至廣滬的看法有時候和她的看法背道而馳,但她還是想告訴他。說了,就覺得是有一個人在幫自己承擔著,心裡就沒那麼沉重和憋屈了。年輕的心盛不下太多的東西,況且那不是一般的東西,是秘密。
廣滬有些低燒。
他一直沒敢公開說自己參加高考。他擔心領導說他好高騖遠,不踏實工作,擔心同事們嘲笑他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第一天偷偷出去考試,回來被車間主任發現了。第二天他謊稱不舒服,想請個假,主任卻不理他:“正是生產大會戰,輕傷下火線,社會主義誰建設?馬達不能歇,機床不能停!扣你這月獎金,要再出現這種情況,半年獎金沒了。”他們想都沒想到他會去參加高考。高考,沒有他的份。這讓廣滬有些惱怒。為什麼我就不能考?我還非考上不可!
他那天在車間裡走來走去,最後,選定了一個扳手。他把扳手拿起來掂了掂,最終選擇讓左手來承擔這個疼痛。他想,我必須考。他睜開眼睛,瞄準左手小指砸下去。必須考上,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