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等慘烈的場面,當下心下惻然,不禁又轉過頭去,打馬如飛。
眾人側穿白樹林,繞過一個土坳,正行至一個僻背之處,只見天竺僧從車廂裡提出一個人來,輕輕躍出,他朝秦艽招了招手。秦艽心中一動,韓潮的聲音業已低低傳來,“秦姑娘請隨摩柯大師先走,咱們一日後會合。”他一揚鞭,頓時跟著車馬飛速去了。
秦艽也來不及多問,也棄馬向低谷奔去。摩柯的動作笨拙,人走如行木,但速度甚快,沒過多久,兩人已把亂局拋在身後。摩柯似乎對這裡的地形很是熟稔,越過幾個谷地後,又復向北折行,這麼一連奔出幾十裡,又攀上一個土峰。摩柯四下一望,見沒有任何人追來,這才找個平坦的地方停住。他在地面鋪上毛氈,小心翼翼將背上所負之人放下,那人披著一頭亂髮,輕輕哼了一聲。
摩柯微笑道:“君少宗,得罪了。”又轉向秦艽道,“杜大人已在車內另換一人,他們準備引開西夏和星宿海的追兵,過紅城子去涼州。我等則要沿著焉支山脈,去河西四郡與他們會合。”秦艽淡淡道:“杜大人想得真是周到,這一記金蟬脫殼漂亮得很嘛。”摩柯不善言辭,微笑不語,倒是那人輕輕笑道:“三庭四院不敢跟星宿海正面為敵,只好做這種鬼鬼祟祟的勾當,那也是沒辦法。”
那人略舒了一下四肢,身上的鏈子叮噹作響,他朝摩柯道:“黑皮和尚,這鬼玩意兒你要本宗戴上一輩子嗎?”摩柯歉然道:“玄金鍊的鑰匙的確是不在小僧手裡。”秦艽第一次在白天看見此人,不由得多瞧兩眼,見他臉上輪廓分明,一雙眼睛微眯,似乎好久沒見陽光。他迎上秦艽的目光朝她笑了一笑,秦艽想到這人口齒輕薄,多看他兩眼,還不曉得他還要說出什麼鬼話來。誰知他只是輕輕舒了一口氣,伸手抓了一把紅沙,指上無力,沙土紛紛從他的指縫間流出,被風一吹,四處飛散。那人忍不住呵呵笑出聲來。
秦艽奇道:“你笑什麼?”那人道:“我笑滄海桑田,變化無端。一個月前,憑本宗一身的武功足可翻雲覆雨,不過現在,卻為人階下囚,釜中魚,這不是很好笑嗎?”秦艽道:“少宗心胸豁達,也是難得。”那人嘿地一笑:“我的心胸可不豁達,風水輪流轉,這筆人情日後一定要加倍報答。”秦艽心想:“只要這個人不死,三庭四院怕要沒好日子過了。”
風沙呼嘯中,那人以指扣鏈,發出一陣斷斷續續的曲調,依稀聽見他在輕輕唱道:“……玄鶴徘徊白雲起,白雲起,鬱披香;離複合,曲未央……”他把“離複合,曲未央”這一句重複了很多遍,聲音低緩,思懷悠窈,似乎有著說不出的遺憾追慕之情。秦艽不知這是什麼曲子,聽著聽著,心中也不禁油生一股黯然悽婉之感,暗忖:“他在想心上人吧,那是一個什麼樣的女子呢?想來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矣。”
夕陽漸沒,天很快便黑了,北風愈吹愈緊,呼嘯如雷。秦艽憮然睜開眼睛,緊了緊身上的衣襟,外裳一片森寒。不久摩柯也突然站起身來,凝目而視,然後道:“來了。”秦艽順著摩柯的目光向下望去,只看峰下有一點燈火閃了一閃,過了片刻,又復亮起,一連閃了三次。摩柯小心扶了那人,與秦艽循下尋去,但見土峰不遠處,韓潮牽著兩馬一駝正在下面等候。他們想得倒也周到,駝背上還架有一個皮帳,摩柯將那人扶到帳中,幾個人頂著風沙繼續向前走,這次只行了四五里許,在一個洞口前停下。
虹←橋←書←吧←。←
第42節:擒 龍 手(42)
山洞很深,轉了一個彎後,但見裡面火光融融,飄散出一股濃厚的香氣,卻是流紅僧幹曄在架子上翻轉著半爿烤黃羊。幹曄戴著一頂油汙汙的羊氈帽,身上穿著一條同樣髒兮兮的羊毛袍子,兩隻皮靴一個長一個短,活脫脫像個潦倒已極的窮牧民。如果不是他相貌異於常人,秦艽還真一時認不出來他。
另有一人背對著洞壁盤膝而坐,此人面色白皙,更襯得頷下長鬚如墨,藍袍朱絛,一身出家道士的裝束。他看見韓潮等人進來,嘴角下拉,點了點頭。秦艽心中頓時瞭然,此人必是徐豐冉無疑,果然,韓潮引見道:“這位徐道長,乃是虎丘劍池觀觀主,昭華寺幹曄大師,都是此行同舟共濟,鼎力襄助的前輩。”秦艽沒想到會在這兒遇到此人,真可謂是相見兩無歡。她救人雖然出自一片善意,不過傷人弟子,插手他派教務,實為觸犯江湖大忌。便是自問心中無愧,但真遇上正主兒,還是十分尷尬。氣氛僵凝時,幹曄呵呵笑道:“來來來,羊肉已經烤妥,各位餓了一天,好好慰勞一下肚腸再說!”
山洞裡儲物頗豐,除了烤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