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廝鬼鬼祟祟出來,迅速轉過街角去了。
欒哥兒只瞅見那人半邊臉,卻極是眼熟。略略一想,可不是整日裡跟在薛夔身邊,名字喚作“阿盛”的那個麼?他到這裡做甚麼…就又抬頭望了那藥材鋪一眼,突又來了興致,一捏袖子進了藥材鋪。
這邊阿盛只管小心翼翼將那藥包藏在懷裡,雙手牢牢抱著胸前低頭縮肩,一步三回頭的往麗菊院走。他倒是覺著自個兒謹慎得不行,可各位看官吶,您要是打街上望見這麼一位主兒,只怕還多看他兩眼呢。只是太平盛世,清白人間,也沒誰好多那點兒心眼兒。這不說話間,阿盛就平安回了麗菊院。
阿盛進了屋, 揚聲笑道:“大官人,我把那藥——”
“該死的小畜生,這麼大聲作死麼?還是怕爺那點兒醜事兒沒人曉得?”薛夔啐口吐沫罵了一句。
阿盛這就縮了腦袋可憐兮兮道:“大官人可別罵了…”
薛夔哼了一聲,本要發作他,卻見他一臉委屈的樣兒。這就想到分明是自個兒的孽事兒,也就罷了:“你這混小子還不下去給我弄藥?”
“啊,我?”阿盛瞪大眼睛,“買藥…我還行,這弄藥…”
“拿個鍋煮了不就結了?”薛夔哼了一哼,“買藥的時候沒有問問人大夫?”
阿盛委屈的一攤手:“大官人啊,你那藥方我去抓藥的時候兒就叫老闆笑得要死過去了,我還好意思問嘛我…”
薛夔看看他也只好笑了:“算了,你交給他們吧…”就又轉轉眼珠子,“叫他們按平日裡那樣弄就是了,要問呢…就說是給…給甚麼人用呢?唉,算了,隨便吧,就是說給劉公子用的也成。”
阿盛癟癟嘴也只得去了,少時到了廚房卻一個人也不見,想是過了吃飯的時辰,一眾人都偷閒去了。阿盛暗罵一聲,只得自個兒笨手笨腳弄那藥。看著火起了就從懷裡掏出個方子來,看一遍嘆口氣,再看一遍再嘆口氣。
看官們許是疑惑,這方子上莫不是寫了甚麼符咒,令人一見之下就想嘆氣不成?諸位莫急,且聽小老兒慢慢道來。這不過是張尋常藥方子,上頭寫的也不過是些尋常藥材:九香蟲三兩二錢,車前子、陳皮各一兩二錢,白朮一兩五錢,杜仲二兩四錢。先將那九香蟲、車前子微炒,碾碎了煉蜜成丸,做成綠豆大小,每次一錢許,鹽水送服。
有看官笑了,這個方子不過是個興陽益精的藥,但阿盛那個模樣藥材鋪老闆一看定是要笑的。想他一個半大孩子居然會吃這個,當真人不可貌相。若說是替主人買的,可這十里街坊的誰不曉得阿盛是麗菊院大老闆薛夔家的小廝。故而藥是給了,可老闆也把他從頭到腳看了個遍。
這麼想著,阿盛不免出神,待回過神來,眼前一陣黑煙,慌得一瓢水澆進去,咳嗽著揮揮手。煙氣散了只見鍋裡的九香蟲草變成黑乎乎的一團黏在鍋底。阿盛頓時嚇得魂飛魄散,傻愣愣立了半晌也不知該怎麼辦好。若是叫大官人曉得了,只怕要把他那兩隻爪子砍下來不可。捏捏身上的搭褡,裡頭只得兩個銅板,再去買一份定是不夠的。可沒有藥,薛大官人不一樣要砍了他?只急得小阿盛抓耳撓腮冷汗連連,想了半晌還是想不出法子來,阿盛轉頭盯著那黑乎乎的一團,所幸一不做二不休。橫豎都是要炒的,菜炒糊了的還不也一樣可以吃?藥材想來也不差。阿盛這麼一想就又笑了,伸手就將那藥草撈出來甩甩放在銅搗缽裡。美滋滋的邊碾邊樂。碾了半晌掀開一看,裡頭還是黑乎乎的一團,伸手撥弄一下,一條一條絲縷牽連的很是令人作嘔。阿盛一隻手捂著鼻子乾嘔了幾聲,皺起眉頭來發愁。
好個阿盛,眼珠子轉了兩轉倒叫他又想出個點子來。只見他一手翻過案板一手提了菜刀,將著黑團置於案上。雙目圓睜似銅鈴,雙眉高挑如飛。鼻翼張大深吸氣,氣運丹田墊腳尖——為何要墊腳尖?那位看官啊,阿盛年紀小,灶臺高不是?可阿盛人小氣魄不小,他這一番架勢好有一比啊——
好比那庖丁手舉千牛刀,好比那諸葛百鍊得神刀。又似是張飛腰側新亭侯,卻又像關公舞起偃月刀!
只見這小阿盛手起刀落,蹭蹭蹭蹭幾下,就將那黑團斬於案上化為數段。再噼噼啪啪一陣剁,只見那黑段應聲而成黑丁。阿盛一皺眉頭,深吸口氣再次起刀,這一回黑丁變成黑泥了。阿盛呵呵一笑,抓抓額頭喜笑顏開。速速將這黑泥收好,出來尋了伙房的下人,叫他煉蜜成丸,特意囑咐做成綠豆大小,一錢一粒,以便薛大官人服用。
看官聽到此處當知,有時並非庸醫害命,實乃天災人禍不可違也。
當天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