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思路是這樣的——”
胡文海開始將自己的思路和盤托出。
“創世談判,基本上可以分為三個階段。第一個階段,是要讓世貿成員國承認我們的市場經濟地位。這是八十年代以來,我們謀求復關的主要障礙。不過這一階段到現在已經不成問題,中央對社會主義也能搞市場經濟的論斷,讓我們可以進入談判的第二階段。”
“第二個階段,就是利益交換、討價還價。本質上來說,創世談判與菜市場大爺大媽的討價還價沒有什麼區別。哪些開放、哪些不開放、哪些需要多久開放、開放到什麼程度,取決於什麼呢?取決於我們付出的價格能夠得到什麼樣的回報。”
“我們拿出更多的籌碼,就能在我方的關鍵談判點上取得更大的利益。比如說我方答應放開農產品市場,那麼為什麼做出這樣的決定?因為以此為籌碼,我們能要求美國給我們增加紡織品配額,或者放開某些高科技產品的進口,交換美方對我們機電產品出口的智慧財產權稽核。”
說起來世貿談判在普通人眼中,不是應該充滿了契約精神、以公理和國際規則為準,就像國內的法律一樣說一不二的嗎?
國內法能這麼做,那是因為主權國家擁有在本國內壓倒一切的暴力機構。然而到了國際上,並不存在這麼一個壓倒一切的暴力機構——美國的國際警察那也只是自封,沒有誰承認的。
也就是說,國際交往中是純粹的弱肉強食。世貿成員國之間是利益交換與妥協,就連等價交換都是在同一水平的國家之間才能實現。
所以創世談判與其說是要佔據某些什麼法理高度,談判的根本其實還是看你手裡有多少彈藥,只有彈藥充足才能有談判人員輾轉騰挪施展外交手段的空間。
創世談判那邊有外經貿的專業團隊負責,胡文海也不認為自己能做的更好。祝主任要請他出山,也不是去協議上咬文嚼字的。
胡文海最大、最擅長的,實際上就是給前方輸送足夠多的彈藥。
既要開放市場給其他世貿成員國,但又要儘可能減少開放市場造成的損失,這才是他的用武之地。哪些產業能夠開放,開放之後如何從戰略退卻到戰略僵持、最後展開戰略反攻,相信沒有人比胡文海更有發言權了。
胡文海說到這裡,其實盧定威已經隱約有所領悟,結合自己的身份試探的問道:“胡總的意思,難道是說我們汽車零部件產業可以作為談判的籌碼?”
籌碼是什麼意思?就是要拿出去交換利益的。放開汽車零部件領域這個不涉及到國家戰略方向的產業,但是相對於美日等汽車大國,肯定能換來非常大的利益讓步。
但……這對汽車零部件行業來說,會是好事嗎?
“談判的籌碼——沒錯。”
胡文海乾脆利落的點了點頭,竟然就這麼承認了!這讓盧定威心中猛的一沉,任誰要與博世、大陸、麥格納和精機、電裝這些大名鼎鼎的汽車零部件製造商競爭,心裡都要慌得一批吧。
開放市場不僅意味著國外的零部件產品要進入國內市場,而且還意味著這些國際大廠能夠到中國投資設廠。中國企業最大的優勢就在人力成本上,與美日德等發達國家企業站在同一起跑線上競爭,有這個信心嗎?
胡文海看到盧定威的臉色,不由搖了搖頭,畢竟和他老爹比還嫩了不少啊。
“被作為談判籌碼,確實要直面國際競爭。但是辯證的看,這也是產業發展難得的機遇。國家不可能輕易放棄任何產業,開放的領域誠然競爭激烈,但因此也會得到國家最大力度的扶持。與國際大廠站在一起,才最方便吸取他們的長處。中國企業必須走出自己的舒適區,國家要選擇談判的籌碼,除了是要交換不可放棄的利益,更是因為在開放的領域我們有開放的信心。”
“假使創世談判選擇開放汽車產業,那也是萬向集團值得託付這樣的重擔。”
胡文海說的明白,盧定威也迅速意識到了自己思維的慣性。
危機不光是危險,同樣也是機遇。就說創世談判如果開放了汽車產業,那麼之前胡文海說的那套標準政策戰略,顯然就說給中國企業築起了一道護城河。
誠然國際大企業讓人心驚膽戰,可為了與他們對抗,國家也會支援萬向迅速擴張。就像稀土產業一樣,抓大放小、支援資本之間互相兼併,從體量上形成規模優勢,然後利用標準和政策為萬向的發展保駕護航。
也許受限於世貿組織的規定,國家不能對企業出口進行直接的補貼,以防落入傾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