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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部分

便結識了幾個古董圈的朋友。那些人之間都以“×爺”相稱,言談間傳播些古玩行的故事。都是驚心動魄的大買賣,幾位爺卻都很不經意,講得也自然。與老莫最相熟的是秦爺,啥事都不隔心,互相幫著擺平了幾件事,竟像結成了生死交。

幾年過去,火鍋店生意漸差,老莫手裡幾百萬放著,想做房地產太少,想炒股票嫌煩,由不得自己,便把眼光放在了古董上。把這主意和秦爺一說,遭到嚴重反對。說是這行水深著呢,別蝕了老本。老莫哪是個聽勸的人?自己天天泡在隍廟裡,好學善問,時間久了,居然也叫他翻撿出些寶貝來。秦爺慢慢也改了態度,指點他一二,再介紹若干新朋友給他。有位常來常往的白爺,肉厚身沉,面色如鐵,對老莫愛答不理的,卻是個藏寶極深的人。老莫上趕著幫了白爺幾個大忙,卻是熱臉貼上個冷屁股,連開開眼的機會都沒得上一個。

白爺老母親患了癌症晚期過世,老莫跑前跑後,從聯絡醫院到找風水看墓地,腸子都快跑斷了,終於打動了孝心極重的白爺。搞了兩瓶酒,掏了陣心窩子,四顧無人,白爺低聲說起了銅奔馬的事。老莫心裡喜得癲狂,臉面上卻不露聲色。秦和白兩位爺都力主老莫先找個行家看看,生意太大了,誰也吃不準。老莫卻早鐵了心,提著幾乎所有家底,買回了傳說中的那匹銅奔馬。此後,用老莫的話來說,他是“一覺醒來回到了舊社會——徹底成了貧下中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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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頭記(3)

朋友交了將近十年,秦白二位爺一直篤篤定定,氣定神閒,老莫心甘情願主動鑽進了人家設的漫不經心的一個局。心中有苦,說出來卻只怕羞死自己。

一個詩人叫老鄉

小個子的人往往表現得氣宇軒昂,舉手投足之間,都自有一種非凡氣質。像拿破崙,就說出了“前面是玫瑰,後面是槍炮”的著名話語。這個叫老鄉的詩人,就敢在詩裡聲稱,自己吐出的幾個菸圈能輕易套住脫韁的烈性野馬。

老鄉的長相,酷似晚年的愛因斯坦,一頭花白亂髮,雙目炯炯,香菸從不離手,喝酒手起杯落。在《飛天》文學編輯部骯髒雜亂的辦公室裡,那張桌子上只有他雙肘所及範圍內光潔發亮,許多直入人心的詩句彷彿飛機從這個紛亂的機場上隨時起飛。老鄉一直都很窮,喝的是茶葉末,抽的是一塊錢一包的金城煙,這個標準,與民工無異。不過,你必須尊重一個詩人的窮,上帝安排他來到這世上顯然另有他用,窮就窮吧,他命定不是來賺錢致富的。他可以和你交換思想,可以高談闊論,可以就著兩塊錢一瓶的劣質白酒說詩說到天光大亮。在他瘦小枯乾的身體裡,有你看不見的巨大力量。

義大利童話裡有個故事,說是爺孫二人去海邊的巴勒莫,頭上飛過一架飛機,孩子驚訝地大叫起來,並讓爺爺快抬頭看這長著鐵翅膀的怪鳥,爺爺頭也不抬地說:“我對它自有想象。”在很大程度上,老鄉就像這個自信得過頭的爺爺一樣,對很多事物都自有想象。他可能不熟悉某個人某本書某件事,但他會憑著某種經驗先知般地反覆對其深入談論。比如,他沒讀過米蘭·昆德拉,但他照樣可以精彩地講他理解的“媚俗”。在他的眼裡,飛機這種怪鳥的本質無非是一種飛行而已。那麼,飛行又怎麼會超出一個詩人的理解範圍?

在西北腹地的蘭州,我見過很多詩人,遊走穿行在這灰頭土臉的城市裡。這個經濟不發達的地方,人們似乎更看重精神生活,他們更在意一個詞一個句子,卻不關心日日見漲的房價。酒是他們聚會的恆久道具,書桌和飯桌是他們面臨最多的兩樣東西,在從北半球的傍晚一直延長到午夜的漫長飯局裡,他們談了又談,談藝術和詩歌這個最高主題。在已經過去的上個世紀八十年代,詩人老鄉的家是個中心,聚集了這座城市裡那些寫詩的青年。他有本事在自己身邊製造一個力量無匹的旋渦,把所有的人都捲了進去。在那個時候,他幾乎可以稱得上是城市裡面的“靈魂之光”,讓每個人都有希望按照想象中的樣子去生活。

他是河南人,當過兵,然後寫詩。他自嘲自己長相土氣,像個老鄉,也希望自己像個老鄉那樣去樸實地生活,於是他給自己起了筆名叫老鄉。他寫詩,然後像自己寫的詩一樣活著。他活著,把自己活成了一首短促堅硬的詩。

2005年,他得了魯迅文學獎。也在這一年,他退了休,然後朋友們給他過了一個堪稱豪華的生日。窮了一輩子,到老,他有了甘之如飴的收穫。榮譽來了,女兒也在天津給他提供了足夠完美的生活。他離開蘭州,去海邊生活。時不時地,他獨自回到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