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扯唇,他像是要笑,可惜沒成功。
“我瑟縮在那裡,看持刀的那個高大男人把兩名矮小日本人殺了,女人在求他,哭著哀求,男人則咆哮叫罵,用一切最骯髒、最不堪入耳的話咒罵不停。後來,那光溜溜的女人身上都是血,突然往我這邊爬來,她像是要我救她,我定定看著,那男人壓住她,手裡的刀子往她背上猛刺,他猛刺、猛刺——”
“老天……”譚星亞臉色發白,秀額已沁出冷汗。
那不會是愉快的過往,她心裡清楚,但聽他親口說出,內容竟全然出乎她意料之外,讓她膽戰心驚。
她臉容略偏,這一次,換她用唇堵住他的嘴,把那些殘忍的字眼吻去。
那兩片朱唇具有強大魔力,帶來她甜美的馨息,鍾爵熱烈嘗著,方寸被柔情安撫,紛亂的記憶寧定下來。
他嚐到她的淚,心臟收縮泛疼,不能抑止。
輕捧她溫燙的臉,他珍而重之地吮掉每滴珠淚。
“星亞,別哭……我的愛,別哭,我愛你……”
聞言,她一怔,淚竟落得更兇,卻是邊笑、邊哭、邊吻。
他說,他愛她啊……
他愛她!
“怎麼哭個不停?我愛你這件事讓你這麼難以接受嗎?”他略帶戲諺地揚唇,鼻尖踏著她的。
“不是的……你、你明明知道不是這樣……”她搖頭,頰畔開著兩抹紅花,衝著他笑。“我好開心……你愛我,我真的好開心,可是……可是我又好難受,我沒辦法……”
鍾爵明白她的意思。
他徐長嘆息,指腹與唇忙著揩掉她的淚。
“星亞,別哭,那些事已經過去好久了,八歲的我記不得那麼多,腦容量沒那麼大的。瞧,我連他們的長相都記不得了,但我記得老遊、記得你,你還會生一個好漂亮、好可愛的寶寶給我……如果你願意,想生多少個都可以,我會用力、用力去愛孩子、愛你。我記得你們就足夠了,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我們屬於彼此。我終於明白,我們屬於彼此。別哭,我的愛……”
盡情宣洩過,窩在他懷裡的小女人情緒終於稍見穩定。
她吸吸鼻子,鼻音好重地說:“那時,你怎麼沒拔腿快跑,還縮在那個小角落?要是你父親他、他殺紅眼,傷害了你,該怎麼辦?”
鍾爵內心嘆氣,嘲弄般撇撇嘴。
“我有跑,但才跑到門外長廊就被逮住了,是老遊救了我。”
“遊叔?”
“嗯。”他點點頭。“他那時挺落魄的,就住在我們破舊小公寓的隔壁,八成是聽見打鬥和吵鬧聲響,他開門,見到我被一名滿身鮮血的男人拖在地上死命掙扎,為了救我,他身上也掛彩,被砍了兩刀,後來警察趕到帶走那個喪失心智的男人,我就再沒見過那個人了。”
“然後遊叔收留你,還認你當乾兒子?”
他竟發出低笑,搖了搖頭。
“你太看得起他老人家了。那時,老遊賞了我一頓吃的,然後要我走,別去煩他。他說,他該煩的事情已經夠多了。”
“啊?”怎麼這樣?原來他們倆真這麼慘過!
“我很有骨氣地走了,但一到吃飯時間,我人就自動去蜷伏在老遊家的門前。”確實很慘,不過都過去了,他可以笑笑地談著那些事。“磨到最後,老遊還算有點良心,很自然地,我就跟著他一塊兒過日子,直到現在。”
棕瞳的色澤變得深濃,她看著,近近看著,覺得自己被吸進某個奇異的流域,聽到他帶著磁性的嗓音又說——
“現在,我想跟你一塊兒生活。老遊有他的潔西卡,我想擁有你,完完全全的你,我要你的心、你的人,我要我們的孩子,我想跟你和孩子一起過日子,參與你未來的每一天,你不能再把我拋下,我不想孤孤單單的。”
心窩滾燙,譚星亞又吸了吸鼻子,依舊淚眼婆娑,神態卻美得不可思議。
她頭搖得跟博浪鼓似的,啞著聲急急嚷:“不會的、不會的!我不許你孤單一個人!你有我,我有你,我們在一起,我愛你啊!”兩條細臂怕他會消失般,緊攀住他的頸項,溼了幹、幹了又溼的臉頰貼緊他的。
鍾爵昏昏然、暈暈然,或者他又哭了,感動得掉淚,只是他記不得,唯一曉得的是,他懷裡的女人如棉花糖般甜軟,裹覆他整顆心,讓他也變得柔軟,去回應她給予的無盡甜蜜。
還有什麼是他們所欠缺的?
他想不出來啊……
她又作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