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那天晚上,我的話還沒說完。” 祁燼聲音不大,在寂靜的靈堂上卻顯得格外清晰。 只見他拎起酒壺,湊到嘴邊喝了一口,悠悠道。 “左家的忠誠,慕家的悍勇,當世賢者,求之不得。” “所以,單論血脈的話,我自知是配不上左傾顏的。” 左兆桁和左傾顏不由一怔。 掀起眼簾,定定看著他。 “可是人除了血脈,還有品性之異。”他的聲音極慢,似是辯解,又似在承諾,“落後的那一截,我自當以品性彌補,定叫你這糟老頭在地底下挑不出半點毛病。” 他舉起酒壺,做了敬酒的姿勢,朗聲道,“幹了這壺酒,安心走吧。” 似是想起什麼,他又笑了笑,“待我如願以償,再給你弄一壺三百年的,正兒八經喚你一聲祖父。” 左傾顏面頰驟紅。 見左兆桁擰眉朝她看來,嗔怒瞪了他的後背一眼,唇角卻是隱隱向上。 左兆桁也是面色複雜。 正想著要不要說點什麼警告他,祖父靈堂之上,豈可如此孟浪輕狂。 忽然,不知從何處飛來一隻佈滿斑紋的黑色蝴蝶。 蝴蝶翩然落在祁燼酒壺的瓶口處。 靈堂內的幾人不約而同屏住呼吸,直勾勾盯著那隻蝴蝶。 左傾顏更是瞬間淚意洶湧。 眼淚如斷線的珍珠般滾落,死死捂著唇悶聲哭起來,生怕嚇跑了停在酒瓶口的大黑蝶。 黑色蝴蝶停留了片刻,又翩然飛起,在左傾顏和左兆桁頭上盤桓幾圈,才逐漸飛出靈堂,消失在眾人凝滯的視線裡。 民間曾有傳說,有的人眷戀至親,死後七天之內,魂魄會化成蝴蝶,回來與至親之人一一辭別。 左傾顏哭得不能自已。 祁燼不知什麼時候起身走到她跟前,遞給她一條手帕,也朝她伸出手掌。 她哭聲漸歇,將手放進溫暖的掌心。 “我送你回屋吧。”祁燼跟左傾顏說話,目光卻是看向左兆桁。 左兆桁默了默,終究是垂下眼眸,淡聲道,“微臣還要守靈,就不招呼燼王殿下了。” 祁燼神色幾不可見地一鬆。 “無妨,侯爺儘管去忙。” 左兆桁,“......” 這麼久以來,祁燼光明正大走進慕青苑的次數屈指可數。 他心情不錯,彷彿已經看到了曙光。 可還沒能踏進少女閨房,就看見氣急敗壞走路帶風,鬥牛似的朝左傾顏疾步走來的譚仲廷。 他負手而立,頎長的身姿半隱在樑柱之後,譚仲廷一時竟沒發現。 他氣勢洶洶,眼裡只恨不得將笑意盈盈的少女抓起來打一頓板子,替她早逝的爹好好教訓一番女兒。 枉他還打算豁出性命去,跟定國侯一起面對戶部那幫老東西的圍剿盤剝。 誰成想,竟從左傾顏那侍衛口中得知,自己折騰了大半夜,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弄回去的那批藥材,根本就是假的! 左傾顏故意讓他搞出那麼大動靜,就是想讓他引走殷岐他們的目光,好完成這出暗度陳倉的妙計! 也就是說,那壞丫頭從頭到尾都拿他當幌子! 譚仲廷暴跳如雷,一見面就指著她劈頭蓋臉一頓斥責,“左大小姐,你這拿本官當猴兒耍吧!你是不是覺得本官人微言輕好欺負,就可以肆意踐踏——” 一語未盡,就瞥見祁燼沉冷的臉。 乍然撞進祁燼的眼裡,譚仲廷心裡咯噔一聲,到嘴的責備狠狠嚥了回去,說起話來也是磕磕巴巴。 “燼、燼王殿下?” 明日要率黑甲衛動身北境的人,今天還有空到這兒來談情說愛? 不過,腹誹之聲他當然不敢宣之於口。 見身旁的左傾顏面容一派坦然,毫無愧疚之色,譚仲廷更是怒火中燒。 他僵著臉皮道,“燼王殿下來得正好,請您給下官評評理,左大小姐這般戲耍我,差點要把我這條老命都鬧沒了,到底意欲何為!?” 得知那批藥材燒燬的訊息,他嚇得魂都快沒了,還視死如歸打算一力攬下重責,以免壞了小丫頭好不容易攢下來的好名聲。 可鬧了半天,竟是虛驚一場! 最最可惡的,始作俑者,根本就是這個一臉無辜卻名利雙收的壞丫頭! “本殿還想著親臨譚府多謝大人,畢竟,今天能重挫殷家,大獲全勝,譚大人居功至偉。” 譚仲廷一噎。 親臨?大可不必。 他又不是吃飽撐的,生怕殷岐沒發現他們譚家跟定國侯府一丘之貉嗎? 不對...... 譚仲廷猛然抬眼。 今日這出戏,難道是燼王設計的? “不瞞大人,那批藥材,原就是本殿令人買下的。買下之後,就藏在本殿名下的別院之內。” 此言一出,譚仲廷瞬間愣在當場,呆若木雞。 祁燼難得耐著心思解釋,“左大小姐生怕殷岐猜到是本殿所為,壞了本殿的名聲,這才兜兜轉轉繞了這麼一大圈,將殷岐的目光引到定國侯和譚大人身上。”小主,這個章節後面還有哦,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