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岐氣得全身顫抖,想他從昨夜驅狼逐虎,費盡心機,以為能反將這賤丫頭一軍,沒想到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殷家的名望和半個家底都嚯嚯沒了,反倒成全了左傾顏名利雙收。 在朝局中淫浸多年,他幾乎可以預見接下來天陵的形勢。 待此疫一過,燼王立功回朝,左傾顏身負賢名又是侯府嫡女,再加上定國侯主動交還兵符,皇上為安貴妃的心,定會下旨賜婚。 屆時,定國侯府必將復起! 好一招置之死地而後生! 他看向負手而立一身冷肅的左兆桁,咬牙切齒道,“侯爺好算計,青出於藍而勝於藍......老夫,佩服!” 左兆桁猜到他想岔了些什麼,卻是無所謂一笑。 “殷尚書過譽了。” 他順著左傾顏的話,聲音不大不小吩咐,“戶部若實在撥不出銀兩籌措下一批藥材,就賣了祖父留給我們在鎮北的那些田地和幾間鋪子吧,雖然不多,眼下應急也足夠了。” 左傾顏頷首應下,“知道了大哥,我會盡快差人找合適的下家。” 眼見周遭百姓看左家兄妹的眼光都變了,竊竊私語間,滿目崇敬。 殷岐鐵青著臉,卻不得不啞聲開口,“定國侯和縣主多慮了......” “殷大人!”尉遲信連忙攔住他的話頭,這要是應下了,第二批天價藥材的錢,怕是又要從他們這些羊身上薅啊! 今日這麼鬧,左傾顏定然對他們懷恨在心,下次報出來的價格,還不得翻了天! “大人三思啊!”右侍郎也急得汗流浹背,恨不得撲上去捂住殷岐的破嘴。 殷岐閉了閉眼。 他們當然可以肆無忌憚拒絕,就算皇上怪罪下來,也有身為戶部之首的他頂著! 都怪這幫蠢貨,早在瘟疫初發傳至天陵的時候不及時告知於他,總想著掩人耳目心存僥倖,現在知道後悔,晚了! 這次趁機扒下他們一層皮,讓他們長長記性也好! “幾位大人這是何意?”祁燼挑眉。 似是下定了決心,殷岐深吸口氣掀開眼,深邃的眼眸彷彿蒼老了十歲。 事到如今,只有先顧著皇上的臉面,應下此事,再入宮詳稟於聖前,待看皇上如何決斷。 殷岐朗聲道,“皇上體恤北境百姓,自當傾力為北境提供援助。藥材一批不夠,就籌兩批,兩批不夠,就籌三批四批!” 他吸了口氣,聲音高亢,不知是氣的還是疼的。 “國庫就算是再緊缺,也不至於連救北境生靈於水火的救命藥都買不起!” “請定國侯和縣主,還有在場的大傢伙都不必擔心。皇上哪怕是叫前朝後宮都縮減開銷,也定會將北境的百姓放在第一位!” 一番話慷慨激昂,振奮民心。 祁燼和左兆桁相視一眼,齊聲朗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百姓們也跟著高撥出聲。 也將戶部眾官員的抽氣聲蓋得嚴嚴實實。 一時間,定國侯府門前民聲鼎沸,群情激昂。 尉遲信等人心頭滴血,面無人色,卻不得不隨波逐流,跟著眾人高撥出聲,打落牙齒和血吞,淚往心裡流。 直到聲音漸漸平息下來,祁燼在一旁笑了笑問道,“時候不早了,各位大人還隨本殿進去弔唁嗎?” 眾官員面如菜色,一個個懨懨耷拉著頭,時不時有哀怨的目光落到左傾顏身上,都被祁燼冷冽的眼神反噬,打了個激靈,又悻悻然轉向殷岐身上。 殷岐臉色蒼白,挺直背脊,彷彿沒有感受到眾官員責怪的視線,“老夫昨日已經弔唁過了,就不打擾老侯爺安息了......” “既然如此,就不留各位大人用茶了。”左傾顏又輕柔說了一句,“第二批藥材大概五日之後到,還請大人準備好銀兩。我也跟藥商說了,一回生兩回熟,價格便按照昨晚那張單子定的,不漲價了。” “這麼快!?”尉遲信忍不住高呼。 五日,哪裡夠他籌錢! 殷岐只覺喉間腥甜,哽著脖子啞聲開口,“知道了,北境百姓安危事關重大,老夫會盡快呈報皇上,請縣主等著我們的好訊息。” 一錘定音。 尉遲信等人一臉絕望地閉上眼。 這老匹夫,今日莫不是被定國老侯爺上身了吧!? 左傾顏笑著回禮,“多謝大人,慢走不送。” 殷岐是被兩名護衛插著胳膊半抬著走的。 人都散得差不多了,祁燼對左兆桁拱手道,“本殿臨走前想給老侯爺上炷香,還請定國侯允准。” 左兆桁深深看了他一眼。 “殿下這邊請。” 自齊王血洗定國侯府的那一夜至今,已是第四日。 該來的人都在前三日來過了,今天的靈堂顯得特別冷清。只有他們三人和各自貼身隨從。 左兆桁著實沒想到,那夜祖父說了那樣的話,祁燼還願意親自過來弔唁。 單就形勢而言,燼王當下如日中天,而自己只不過是一個被收了兵符,空有爵位,無權無勢的侯爺。他委實不必為了拉攏定國侯府而自降身份。 目光掠過左傾顏波瀾不興的臉,再想想今日,她是如何將殷岐等人,包括譚仲廷和他這個做大哥的,盡數耍得團團轉。 心中的糾結瞬間就釋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