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早已料到左成賀會質問自己。
朝霞轉身,慢悠悠坐到妝案前,“我針對的,從來不是她。”
“虞城那次,我想要解藥救蘭提真穆,是想破壞議和,將你留在北戎,不想叫你回來送死。”
“這一次,我對蘭提沁兒出手,一來是因為她知道得太多,就算我不殺她,秦念初事後想起她來,也會讓人滅她的口。”
“二來,也是因為我受夠了這個蠢貨。這一路上,因為她的作妖,累我被你責備了多少次。”
她與秦念初合作的原因是為了接近眷棠宮那位,求證心中的猜測。
可這個理由,決不能讓他知道。
聞言,左成賀微眯著眼不吱聲。
他如何聽不出來,朝霞在顧左右而言他。
繞來繞去,卻始終沒有回答,她為何明知秦念初在針對傾顏,也要與秦念初合作。
朝霞從銅鏡中看著左成賀,執梳打理雲鬢,“你知道的,我討厭北戎人,從慕家出來的女人,沒有一個不痛恨北戎皇室,這些年我是為了你,才不得不周旋於那般王臣親眷之間,忍著噁心與她們虛以委蛇。”
“更何況,蘭提沁兒死有餘辜,那匕首也是大小姐貼身侍婢的。”她眼神薄涼,“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叫那侍婢頂了罪,根本傷不到大小姐分毫。”
一字一句,理直氣壯。
聽著她的辯解,左成賀只覺得失望透頂。
“不過讓侍婢頂罪?”他的聲音攜了寒涼,“同為侍婢,若是你主子隨意將你推出去頂罪,你作何感想?”
朝霞執木梳的手一僵。
他的話猶如一盆涼水兜頭潑下。
透心透肺的涼。
這對她來說,無異於毫不留情的羞辱。
“所以,在你眼裡,我由始至終,都不過是主子的侍婢……”
聲音含了哽咽,朝霞沒有回過頭,倔強地不想叫他瞧見眼底瞬湧的淚光。
左成賀透過銅鏡看到了她的淚,語氣漠然依舊。
“不然呢?你以為會是什麼?”
他的聲音近乎殘忍,“你若不是她的侍婢,今日,我根本不會管你的死活!”
此一刻,他只後悔自己話說得太晚,叫她泥足深陷,險些萬劫不復。
話如利刃,刀刀剮在朝霞內心的傷口處。
用力攪了攪,血肉模糊。
朝霞慘然一笑,心裡的不甘猶如兇獸叫囂著。
她猛地起身,轉過臉來與他赫然對視,面露嘲諷,一字一頓輕笑道,“總有一日,你會看清,你心心念唸的那個人,不過是一個貪慕虛榮滿口謊言的女人,只有我,才是真心真意對你——”
啪!
一個巴掌聲清脆而利落,力道之大,直接將她扇得摔在地上。
朝霞剛爬起來,還沒緩過神,就被他一把掐住脖子。
那雙冷戾的眸子,閃爍著殺意。
“再讓我聽見你嘴裡不乾不淨,我一定殺了你!”
“為了她,整個東陵我都可以親手毀掉,更別說一個賤婢的命!”
朝霞面色陡然煞白——
“霞姨,你就少說兩句吧。”云溪忍不住上前摁住暴怒的左成賀,在他心底,眼前的兩人就是他唯二的親人。
“師父,快住手!”
云溪的話也將左成賀的神智拉回。
鐵鉗似的虎口一鬆。
朝霞劇烈喘息軟倒在地,大口吸氣。
瑩白的臉血色盡褪。
突然,左成賀猝不及防點住她兩處重穴,朝霞瞬間動彈不得,也說不出話來。
左成賀漠然轉過臉,“既然你生了不該有的心思,那這輩子,咱們就不要再見了。”
十六年相伴,這是他留給她最後的體面。
寥寥數語,是警告,也是訣別。
朝霞呼吸一滯。
“把她捆起來,明日一早,送回北戎!”話落,拂袖而去。
云溪看清了左成賀眼底的決絕,低頭應是,不再猶豫拎起繩子。
任由云溪反綁雙手雙腳,朝霞眼神灰敗,哀莫大於心死。
賤婢?
這些年的患難與共,竟連一聲朋友都稱不上……
她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
就知道,一旦叫他察覺了她的心思,她就再也不能留在他身邊。
終究,還是走到這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