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熟悉的白玉長階,一路尋尋覓覓。
今夜的燼王府,孤寂得發冷。
花圃寂靜,綠柳依依。
慕青提著鳳袍,穿過涼亭,荷塘,九曲迴廊,氣喘吁吁,後背溢了一層細密的薄汗。
可目之所及,皆是空蕩寂寥。
她腦海中的身影,早已消失無蹤。
一顆心越走越沉,手中的鳳袍裙角似有千斤重。
“你在哪……”她低喃。
立在重逢的涼亭上,四顧張望,可回應她的,只有荷塘波光粼粼的月影蟲鳴。
慕青總算回到汀蘭苑。
原本跪在門口的身影,早已經不在。
慕青抓住匆匆趕來的一個侍女,“他人呢!?”
汀蘭苑的侍婢不多,幾人都知道,這個男人與貴妃娘娘關係匪淺。
只是近幾日不知怎麼了,貴妃娘娘再也不許他留宿,就是白日裡見到他,也總是冷著一張臉不予理會。
侍女戰戰兢兢地看向屋內,以為慕青責備自己沒把人攔下,“回、回娘娘,他非要往裡面走,還拔了刀,奴婢……”
知道他人還在,慕青眼底緊繃的神色一鬆,又聽聞他拔了刀,心尖倏地一顫,閃過不詳的預感。
“到門外守著,別讓人進來。”她闊步朝屋內跑去。
推門而入,房內燭火黯淡,忽明忽滅。
一抹刀光晃過眼睛。
暗夜下刺痛如芒。
慕青下意識用手背遮擋,待看清屋內人的動作,瞬間厲聲急呼,“賀哥!”
……
熟悉的聲音鑽入耳際。
左成賀抹向脖頸的長刀倏地一頓。
不由自嘲。
這是第幾次了,他又生了幻聽……
可他還是忍不住回頭。
貪婪地想要再聽一次,再望一眼……他在這個世間唯一的眷戀。
就算只是幻覺也好。
他回頭的瞬間,慕青已經撲過去,雙手死死摁住他的刀鋒。
“你想幹什麼!”
她眼底,是憤怒,更是惶然無措。
撞進她的視線裡,左成賀才頃刻意識到……
“青兒?”他愣了一下。
不是幻覺!
下意識鬆開刀柄,目光落到她鮮血淋漓的手上,左成賀變了臉色,“快鬆手!”
長刀哐當落地。
慕青緊繃的心鬆懈下來,全身也如被抽乾了氣力,胸腔劇烈起伏,還沒回過神,就被他一把抱住。
慕青雙手抵住他的胸膛,紅著眼瞪他。
“青兒……真的是你回來了?”懷抱中的人柔軟溫暖,一點點將左成賀冰封似的心捂暖。
看到慕青回來,他彷彿也跟著活過來,眼底開始有了神采,“你原諒我了,是嗎?”
他急急扶著她的雙肩,目露希翼,“你不進宮了,是不是!?”
慕青抬起手,溫熱的血,刺鼻的腥,撫上他的臉,悶聲問道,“我若不來,你便不打算活了?”
她眉眼低沉,壓得左成賀幾乎喘不過氣來。
左成賀任由粘稠的鮮血沾在他臉上,垂下眼。
“沒有你,我活不了……”
“啪。”慕青一巴掌拍在他臉上,不輕不重。
“青兒,我……”
“啪。”又一下。
左成賀一把抓住她的手,磁性低啞的嗓音,耐心哄著,“你手受傷了,等養好傷,我任你打,一百下一千下,都隨你……”
“死了,就能解決所有問題了嗎?”慕青突然打斷他。
她盯著他的眼睛,前所未有的認真。
“如果死能解決一切,你掘開棺木的時候,便該看到我的屍骨。”
左成賀沒有回答,她似也不指望他回答,自言自語,滿臉倔強。
“可是賀哥你知道嗎?”
“死是逃避,是懦弱,更是不負責任。”
她盯著他的眼睛,“我們上有老,下有小,生而不養,養而不教,教而不善,便是父母之責!”
“再往大處說,我們承襲爵位,享盡族人尊崇,我們肩上,揹負著左氏家族的興衰榮辱,這是家主之責!”
她一字一句的話敲進他心裡。
“所以,無論如何,我不敢死。”
“就算只是苟延殘喘,我也願意為至親之人,耗盡最後一滴心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