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天,不管左成賀好話說盡,慕青都不予理會。
左成賀在得知左傾顏今夜動身回宮,猶如失了魂般。
許久沒有發作的心疾,開始隱隱作痛。
“師父,你沒事吧?”身後傳來云溪關切的問詢。
“出去。”
此刻,左成賀臉色蒼白,身上戾氣深重,彷彿又變成從前那個情緒不穩,性情暴躁的黑袍國師。
“師父,你今天吃藥了嗎?”云溪見他不說話,直接翻開他的櫃子,發現一整瓷瓶的藥都是滿的。
登時著急上火,“你真沒吃!?”
他掂量了下,這是從大小姐成婚後,就沒吃了吧。
左成賀眼底猩紅一片,剋制著沒有理會他,“用不著你管,出去。”
云溪急道,“大小姐說過,這些藥能控制你的情緒,延緩心疾發作!你這麼多天沒吃,萬一舊疾復發可怎麼辦!?”
左成賀痛苦地闔上眼。
只要一想到青兒馬上要舍他而去,他的心痛得連呼吸都變得困難,一雙眼眸充滿猩紅的血絲,根本聽不進云溪的聲音。
“師父,你倒是說話啊?”云溪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倒出幾顆藥遞到他嘴邊,耐心哄著,“你先把藥吃了,我們再想辦法,再找師母好好說一說,求一求她,可好?”
提及慕青,左成賀眼底似乎才有了一點光亮。
這些時日,他想過無數辦法。甚至,想讓人直接從汀蘭苑將慕青綁走,帶回北戎,將她永遠禁錮在身邊。
可是,看到慕青漠然的眼神,他猶豫了。
她已經為他,為定國侯府,被囚禁宮中足足十六年。
他若真這麼做了,與祁天威又有何區別?
可不這麼做,他又該如何是好……
失去青兒,他行屍走肉般活著,又有什麼意義……
左成賀抬眼,看向云溪,怔然問道,“求她,有用嗎?”
云溪愣了一下,連忙點頭,“師母又不是鐵石心腸,怎會沒用?你好好跟她說,她定能體諒你這些年的苦楚!”
……
黃昏過後,入宮的馬車已經備好。
慕青拒絕了閔月和蔣星陪她入宮的懇求,換上金刺五鳳吉服,頭戴金絲八寶攢珠髻,綰著朝陽金鳳掛珠釵。
推門而出。
一眼便瞧見跪在門口,猶如雕塑的左成賀。
原以為不會有所動容,可督見他身影的瞬間,眼底陡然酸澀難忍。
他抬眼,視線隔著星光,與她交匯。
那一身尊貴華服,如細細密密的針尖,刺痛他的心臟。
可是,慕青側眼,避開了他的眼神。
蔣星和閔月一左一右攙扶著她,一步步,從他身邊的白玉臺階踩過,走向靜置的馬車。
一隻骨節分明的手伸過來,拽住她的衣角。
“青兒,別走。”
慕青的視線筆直朝前,腳步未停。
“算我求你!”
他掌心用力,拽得她再也無法前行半步。
“我不能沒有你……你就原諒我這一次……”
祈求的囈語,卑微到泥裡。
“就一次,好嗎?”
原本,他根本沒有臉請她原宥。
可是比起徹底失去她,什麼尊嚴什麼臉面,他都可以盡數捨棄。
此時此刻,他的眼裡,只有一個她。
“主子……要不,我去跟太子妃說一聲,咱們晚點再走?”這些日子的僵持,蔣星都看在眼底。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做出這個決定,主子心裡有多痛。
“不必了。”慕青闔上眼睛,戴著護甲的手攥住衣裙,用力一扯——
嘶啦一聲,乾脆利落。
生生將被他拽住的鳳袍裙角撕了下來。
“走!”
她邁開步子,坐上馬車,沒再看他一眼。
左成賀手裡死死攥著鳳袍的一角,整個人動彈不得,彷彿被命運的巨輪壓彎了脊樑,再也無法挺直身板。
他想起慕青說過的話,想起那些被西秦鐵蹄踏平的城池,想起那些叫天補不應叫地不靈的黎民百姓……
身體的力氣被一點點抽乾,終於壓制不住喉間竄起的腥甜,猛地吐出一口血來。
早知道有這麼一天。
他寧可十六年前,他沒有從棺材裡睜開眼,就那麼長眠於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