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歡這些性情中人。都曾經是天涯淪落人,又怎不知道這其中的珍貴。
看著他們相互之間的親切友愛,似乎就連自己的心中也暖熱起來。
當年血網黑蠍剛脫離那個霪浸權勢慾望的古老家族時,在興奮與歡騰之下,也有著難以察覺的無所適從。想想也是,長久以來,他們雖然處於司徒氏的控制之下,卻也同時是處於司徒氏的羽翼之下。資訊、後援、醫療、庇護,一直是由那個家族所提供與控制。
剛剛獲得自由的人們需要一個框架,讓他們能在框架中自由地發展;需要一根傘骨,一根足以支撐起他們的傘骨。
而自己呢?也正漂泊伶仃,也正漫無目的。於是便想著,若是自己,應該能夠制定出那樣的框架,也正好依靠著忙碌去忘卻某些厭煩的俗事。
說起來,只是各取所需的關係罷了。
可是越是深入,就越被他們所吸引。被這群不論經歷多少腥風血雨,始終維繫著大家族般親密情感的暗夜行者們所吸引。
他也曾在一面溫暖的大傘下遮風擋雨過,只是那面大傘畢竟不是屬於他的。風雨到來時,不能為他撐起一片天空。夢醒時,留下的只有一身傷病幾絲心冷。而現在,既然是他支起了傘骨,應該不會讓自己人們遭遇到相同的事情吧。
思緒被門外微不可聞的足音打斷。
梅若影悠然地拍拍對方的肩膀道:“好去好回,記住你是我們的暗使,千萬別弄得一身傷回來浪費莊裡的好藥。”便率先站了起來。
顏承舊也自地上站起,退開兩步撫平衣角,一邊笑道:“你還心疼那點藥錢?也罷,如果浪費了,就照舊從我的月利里扣除吧。”
正於此時,敲門聲響起,院裡傳來洪炎的聲音道:“該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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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力處理你那邊的事,不必為我這邊耗費精力。”青年的嗓音從門裡傳來,一字一字若水滴般濺在他心中。
房門在眼前闔上,遮擋住那人的身形。
不必他耗費精力?如何能……
顏承舊收回了手,轉身邁開步伐,跟隨師父離去。
如何能……
不再停留,他握緊了雙拳,飛身離去。
而這些有些傷懷的心情只浮現於剎那間。
剛離開讓他失常的物件兩道院牆之隔,邪肆乖張的本性又回來了。
當越過最後一道隔牆進入馬廄時,他思緒中已是前所未有的懊悔和痛恨——真是大失水準!剛才竟忘了在若影那迷人的懷裡多揩些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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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若影坐在椅上,聽衣袂拂動的聲音遠去消失,沒有起身。
看著面前的兩隻空碗。
良久,突然長嘆一口氣:“竟還是忘了讓他先洗手……”(參看57節《府尹走場》)
接著又嘆道:“看上去應該是愛乾淨的人,莫非真的是人不可貌相?”
再起朝陽
路過爾德堂,看了看還未開門營生的棕黑大門,朱鞣榕應該已經早起在後院練武了吧。那大漢將會留下看顧莊子在南楚的生意,大概將有一陣是見不到面了。
想到要離開熟地展開旅程,不由想起了前世考上外地的學校的那個九月,臨行前雀躍興奮又不安踟躕的心情。
有些惆悵,卻有些期許。
顏承舊走了,自己也是時候離開了。離離散散雖然經歷得多了,每一次卻無法不生感觸。只是他們雖有各自的戰場,有各自的戰役,目標卻是一樣,歸屬終將也是一樣。
等到對付完各自的事務再度把酒相慶時,應該又是無比快意。
連續幾日覆蓋不去的雨雲總算過去,又一個清晨的朝陽已經漸漸地升了起來,氣溫卻更冷了些。只是這個冬季也即將結束了。沿著爬著藤蔓的泥牆有一個棕灰的年輕人緩緩地走著,街道上的行人愈發的多了,卻幾乎沒人注意到這麼一個過於平凡和黯淡的身影。
路過菜市口時,便見兩個早起的公幹腰插令牌手持捕快棍,正在更換公告欄的告示。其中一人貼完了新榜後,剛想向另一人接過自己的棍子,回頭瞧了瞧,突然又啐了一口低聲道:“都猴年馬月的榜文了,衙裡也早說可以撤了。那些人就這麼留著也不嫌骯髒。”說著便把已經過期的數道榜文撕扯了去,隨手團了幾團棄於地上。
一個紙球隨著晨起的涼風滾到那個年輕人的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