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一個硬物撬開緊緊閉合著的牙墊在臼齒間,又有勺子深深地壓入舌根,苦澀的味道立刻被逼下了咽喉。
勺子進出間,有種極難受的抗拒感,可是無法動彈,沒辦法推擋。只能一口口地被動地吞嚥。還好,湯藥在齒舌尖漫溢,嚐到了熟悉的味道。
加了海芋,淡寒。這不是用來拔毒生肌的麼,為何用在我身上?重要的是,好像還沒煎得夠火。這藥是好,可是如果沒煮夠時間,可是會殘留些毒性的……誰?這麼沒耐性。
嗚嗚!為什麼還有茜草?這東西雖能活血止血、通經活絡、散瘀止痛,可是又酸又苦又寒。為什麼不換成檵花?溫平可口,也不是難找的藥……
總算告一段落,那人終是起身離開。還以為熬完了這一陣,可以消停會兒了。但那人又換了一碗東西,坐到我身旁。
聞到了香噴噴的味道,有蔥花,有鹽味,有魚味,溫溫熱熱的,應該很好吃。
可是……剛喝了藥,就要吃這些,這人醫理不太好吧……怎麼沒有吃藥的常識還要來照顧人……
模模糊糊地想著,那人又如法炮製,將那噴香的東西灌入。
有點熟悉的口感立刻刺激了平靜安穩的神經,那一口被嗆進了氣管,我不斷地咳著,即使不能動彈,喉裡卻陣陣作嘔……
為什麼?吞嚥不了,明明是溫熱的噴香的粘稠的粥水,卻似回想起什麼非常不好的東西。
滑膩的、淡白的濁液,帶著鹹腥的味道……
那人拍撫著我後背,半晌沉默。突然間緊緊地抱了上來……有些顫抖,似乎在忍著什麼,忍得十分辛苦。
身上軟軟的似散了骨架。
是誰?誰的懷抱?帶著清淡的薰香,讓人安心,但是卻有些陌生……
不能動了……
****************
大概又到了白天,腳步聲繁雜,雖然輕,但仍能聽得出大概有不同的人進出。
有人在低聲地吩咐事情,有筆墨的香味,有翻動書頁的聲音。
然後又有人進來,接下來開始談話。
“……師兄……司徒隱的身分神秘……八年前被抓回九陽山……司徒家待兩父子一直不好……幽禁……懸屍于山門……你應過我不難為若影……”聲音似乎很熟悉,溫溫潤潤的,卻不知為何,帶著無法隱沒的怒意。
這聲音好熟悉,這幾日似乎經常聽見他的呼喚。可是沒人答他。
“……我身上已無大礙……略通醫理……繼續照顧他吧。”先前那人又道。
想辨認他究竟是什麼人,卻模模糊糊地似隔了一個時空,不片刻又睡沉了。
昏昏沉沉知道是在夢裡,高中軍訓的時候。
最後一天的拉練,要走十公里的山路。路很遠,走了很久,喝了很多水。
所以……想上廁所。
我看看周圍,只有隊伍和峭壁山草,沒個可遮掩的地方。
我忍!
還沒有地兒?——我再忍!
可是,忍字心上一把刀,更何況忍的是人有三急中的第一急?鬱——悶——啊!
幸好終是走過了這一段,遠遠看見荒地裡一座突兀的現代五星級廁所,興高采烈地奔過去(其間過程屬個人隱私,略記)——總之,好舒爽啊!清晰的真實的爽快地舒暢的感覺,呵呵!
呃……我上廁所怎麼是站著上的?抬頭一看,為什麼是男廁所!低頭一看……
我一驚,立刻醒了。仍然是無法動彈,渾身痠軟,卻被人穩穩地抱著移動,然後輕輕地降落在殘存溫度的床褥上。
剛才的……究竟是夢還是現實?暈!好想繼續暈下去什麼也不知道。
如今大概已經是夜裡,一切靜悄悄的,只聽到燭花爆開的聲音,還有悠長的、細微的、有些隱忍著壓抑的呼吸聲……近在咫尺。
有目光,在極近極近的地方注視——平穩,而熟悉的視線。
誰?這幾日來時刻在身邊的人是誰?想要知道,為什麼這懷抱如此陌生,可是又為何讓我如此安心。
好想動……想要看看究竟是誰,卻不論如何也動彈不得,連眼皮也打不開,只能靜靜地躺著。
那些躺在解剖臺上的屍體,如果其實還有意識的話,是不是就是這種感覺呢?不想被人看光,卻只能赤裸裸地躺著;想要掙扎著醒過來,卻無論如何也睜不開眼。
掙扎得滿心焦急,筋疲力盡,卻始終只是白費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