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城城門處孤身一人面對禁軍刀鋒也無法阻擋的貢生洪流一樣,狄仁傑憑藉數十年“聖人無常心,以百姓心為心”積累起的名望使一件本來很複雜的事情變得異常簡單。
大象無形,大音希聲,有些人不說話則已,一旦開口說了,別人——至少是這些民間百姓出身的府軍便會堅信不疑。
舉世滔滔,天下官員十數萬。能做到這一點的也僅只狄仁傑與陸元方兩人而已。
眼見府軍們開始口口相傳這個訊息,唐松心頭一塊巨石放下,狄仁傑出現的太是時候了。
隨著狄仁傑的出現與詔書的宣讀。府軍已是軍心搖動,剛才沒衝進去殺戮,現在再下令已是晚了。就不說別人,你讓這些府軍去殺他們心中奉為神明一般的狄仁傑。此令剛發,大軍馬上就會譁變。
這在客觀上就等於是狄仁傑幫著太平做了一個決定,退一步權且隱忍的決定,而這個決定也直接關聯著唐松的生死。
他今晚與太平一起行動,兩人的關係太近了。太平真要屠刀下去,其後果唐松也必須跟著承當,而這實在是承擔不起啊!
然則,唐松心頭的鬆快只維持了短短几秒,驀然想到一事時,心陡然又沉了下去。
狄仁傑宣讀的這份詔書怎麼來的?
武則天根本無意讓李顯繼位,再結合此前內宮的情況,這份偽詔就只能是出自武三思之手。而其如此作為自然是見大勢已去後的保命之舉。
一念至此。唐松對武三思更多了幾分凜惕,分明看他已是山窮水盡,轉眼卻讓他弄出了這樣柳暗花明的局面,這廝機變的太快,把握機會的能力也太強,萬萬留不得。…;
唐松自然不知武三思這最後的一手保命絕招其實是出自宗楚客的神來之筆。這個前高宗朝的進士有著古之謀士遇事時慣常“未慮勝,先慮敗”的好習慣。所以他在被武三思召進宮之初。就明確提出要將廬陵王李顯也矯詔傳進宮來,而後為武三思擬寫偽詔時。一併多準備了一張。
恰恰就是這個當時看似多餘的後手準備,給了武三思翻雲覆雨最後一次變化的機會。
知道不知道這其中的曲折對於唐松而言都不重要了,此刻他的心中就只想著一件事,一件必須在今晚要做的事情。
這時,身邊的太平長出了一口氣,裡面有不甘,更多的是糾結過後的如釋重負。
唐松也沒理會她,只是緊盯著配殿的殿門。
繼狄仁傑之後,廬陵王李顯夫婦走了出來,再後面跟著神情呆滯的建安王武攸宜。
等武攸宜身後那人也磨磨蹭蹭的走出昏暗的配殿時,唐松的眼神猛然一縮。
武三思終於出現了。
武三思一出現,有認得他的當即便高叫出聲,這一叫破之後立時群情譁然。臉色惶然的武三思將身子緊緊往李顯夫婦身後縮去。
目睹此狀,唐松先向狄仁傑看了過去,這位首輔相公當初就是以審案時的明斷無私而名動天下的,此刻有他當面,就是可茲借用來殺武三思最好的一把快刀。
唸完詔書之後,狄仁傑就立在配殿前一言不發,眼皮也不知何時耷拉了下來,似是遇到什麼不願見不忍見之事而閉上了眼睛一般。與此同時,他臉上與脖頸間的面板都褶皺鬆弛的厲害。
簡而言之,此刻的狄仁傑有著說不盡的蒼老疲憊之態,在唐松的眼中,甚至就連他那標誌性的挺拔腰板似乎也彎了不少。
雖然此刻的狄仁傑實是可資用來殺武三思的一把利刀,但當唐松細睹了他的形容之後,不知為何被莫名生出的悲涼給泡軟了心,竟是再不忍出言逼這個此時註定是痛苦無比的老人了。
收回目光後,唐松轉身從府軍人群中拉出了被捆的如粽子般的張昌宗。他的這個舉動使得配殿前的喧譁漸次安靜下來。
拖著張昌宗走到狄仁傑與李顯等人面前後,唐松一腳將之踹翻在地,而後冷冷聲道:“說”
張昌宗神情呆滯的將此前在內宮禁衛面前說過的話又重複了一遍,從武三思交代他動手時的威脅利誘到後來行動的細節,竟是無一遺漏。
隨著他的訴說,周遭愈發安靜的落針可聞,狄仁傑眼睛閉的更緊,武三思往李顯夫婦身後藏的更深,廬陵王妃韋氏的眼角也跳動不已,不知在盤算著什麼主意。
不等張昌宗說完,旁邊已有府軍軍士高聲喊殺,一呼百應。殺聲震天。
對此,已經經歷過一遭的張昌宗只若未聞,等喊殺聲結束之後。復又接著把該說的悉數說盡。
這時喊殺聲又起,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