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17部分

世後陸續歸還,其中就有當年的學習筆記若干冊。透過那早已發黃的粗劣紙張和紙張上密密麻麻的記載,可以窺知筆記主人在學術征途上歷盡的艱難困苦與豐碩收穫。曾留學德國十年,後任教於北京大學的季羨林在廣州一次會上說:“陳寅恪先生20年代留學德國時寫了許多學習筆記,現存六十四本之多,門類繁多,計有藏文、蒙古文、突厥回鶻文、吐火羅文、西夏文、滿文、朝鮮文、梵文、巴利文、印地文、俄文等二十二類。從中可以看出先生治學鑽研之深,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各門學科的文獻目錄,衡之以20年代全世界研究水平,這些目錄是十分齊備的。”【62】季羨林同時講道,東方古代語言的掌握,主要以比較語言學方法,即用一種文字之佛教經本與其譯本相比照,進而探究不同語言之規律與變化。陳寅恪之語言學習與文獻閱讀是相關聯的。例如學梵文,寅恪就專聽過梵文金剛經研究課程。正是有了如此淵博的學識,他才敢於在大師如林的清華園開講“西人之東方學之目錄學”與“梵文—金剛經之研究”兩門大課。據說,俄國人在外蒙古發掘到三個突厥石碑,但對碑文一直搞不清楚,學者們莫衷一是,後來請陳寅恪翻譯解釋,各國學者竟毫無異詞,同聲贊同。

陳寅恪嘗謂自己是“平生為不古不今之學,思想囿於咸豐、同治之世”【63】。到底是鹹同(咸豐、同治)還是光宣(光緒、宣統),是自謙還是自貶,世人有不同的看法。但他放洋十六載,依舊是鄉音未改,裝扮如故,與大多數歸國留學生如羅家倫等輩一派西裝革履,油頭粉面,如戲臺上女扮男裝的小生打扮大相徑庭。陳氏夏秋總是一身長衫布履,冬春則棉袍加馬褂。數九寒冬,就在脖間纏一條五尺圍巾,頭戴厚絨帽(“三塊瓦”皮帽),褲腳扎一根布帶,腳穿厚棉鞋。戴上近視鏡,一副土老兒模樣。1934年清華大學出版的《清華週刊?歡迎新同學專號?教授印象記》中,曾有一段對陳寅恪的描寫:

清華園內有趣人物真多,但其中最有趣的,要算陳寅恪先生了。你們中誰有好奇心的,可以在秋末冬初的一天,先找一找功課表上有“唐詩校釋”或“佛經翻譯文學”等科目的鐘點,然後站在三院教室前的過道上等一等,上課鈴響後,你們將看見一位裡面穿著皮袍,外面罩以藍布大褂青布馬褂,頭上帶著一頂兩旁有遮耳的皮帽,腿上蓋著棉褲,足下登著棉鞋,右手抱著一個藍布大包袱,走路一高一下,相貌稀奇古怪的純粹國貨式的老先生從對面行而來,這就是陳寅恪先生了。【64】

獨為神州惜大儒(3)

僅從外觀上很難令人想到此人乃學貫中西、開一代學術風氣的大師,因而在生活中經常鬧出一些啼笑皆非的“怪事”。

陳寅恪初至清華園任教,他的侄子陳封懷已26歲,正在清華讀書,得以經常與這位做了導師的叔父見面,星期天叔侄二人常到城中的商鋪、書鋪等地轉轉。陳寅恪由於長期伏案工作,極度缺少運動,因而體質很弱,其薪金一多半用來購書,一部分買藥。陳氏只相信西醫,常到藥房買各國治療腸胃病和心臟病的藥物。據陳封懷說:一次到西單一家藥店去買胃藥,“當時西藥店的藥品絕大部分是洋貨,店員取出幾種胃藥,其中有德國貨、美國貨和日本貨,沒有中文說明書。他把每個瓶上的說明以及盒內的說明書都仔細看過,然後選購了一種。店員以為他是精神病患者,我在旁邊連忙解釋說‘他懂各國洋文’,使所有在場的人立即向他投以‘奇怪’的眼光”【65】。

日常生活如此,登上講堂也頗有點“怪招”。在清華園內的課堂上,陳寅恪一上課即提出所講之專題,然後逐層展開,每至入神之處,便閉目而談,滔滔不絕,有時下課鈴響起,依然沉浸在學海之中盡情地講解。每堂課均以新資料印證舊聞,或於平常人人所見的史籍中發現新見解,以示後學。對於西洋學者之卓見,亦逐次引證。有時引用外文語種眾多,學生不易弄懂辨明,陳氏便在黑板上把引證材料一一寫出,讀其音,叩其義,堂下弟子方知何為梵文,何為俄文等語言文字。因陳氏每次講課不落俗套,每次必有新闡發,故學生聽得津津有味,陳寅恪的名聲越來越大,一些大學教授與外校師生也專程前來聽講。據陳寅恪的受業弟子藍文徵對臺灣學者,即陳氏的再傳弟子陳哲三說:“陳先生演講,同學顯得程度很不夠。他所會業已死了的文字,拉丁文不必講,如梵文、巴利文、滿文、蒙文、藏文、突厥文、西夏文及中波斯文非常之多,至於英、法、德、俄、日、希臘諸國文更不用說,甚至於連匈牙利的馬紮兒文也懂。上課時我們常常聽不懂,他一寫,哦!才知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