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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餐桌上都是窮人吃的飯。

對孩子來說,有了愛,少吃一頓飯算不了什麼。但是讓一位裝腔作勢的母親沒完沒了地訓斥卻讓人受不了。還沒吃兩口,母親就不容分說地來上一大套說教。打斷我們的話頭,不讓我們說話,還把她的理論胡亂套用一氣:

“甜瓜和草莓是水果中的極品……我喜歡紅顏色的水果,畢加索說對面板有好處……我就喜歡短裙……喜歡大乳房,畢加索也喜歡短裙……也喜歡大乳房。唉,這場沒完沒了的阿爾及利亞戰爭。畢加索支援阿爾及利亞的民陣是有道理的……”

這些廢話、蠢話糟蹋了我們在一起的時間。真巴不得早點離開飯桌。

6月到了,意味著假期、沙灘、腳踏車、小舢板、小夥伴……母親也很高興穿著三點式游泳衣躺在沙灘上,還有她那幫二流子。

儘管這樣,這也讓人興奮。不管怎麼說,高興就行。

半夜三更,電話響了。巴勃利托和我從夢中驚醒,屏住氣。我們知道是來電話的是父親。像往常一樣,大概是從一家酒吧打來的。鈴聲還在響,三聲,四聲。沉默。媽媽摘下話筒。

“你以為他會來看我們嗎?”巴勃利托輕聲說。

我沒有說話,但希望是真的。

我們一大早就爬起來,忙著打掃廚房:洗餐具,擦地板,把抹布涼在陽臺上。

為母親準備早餐:托盤、杯子、壺、糖。不,不要糖,吃糖要長胖的。我們看了看鬧鐘。9點整。還有等兩小時才能叫醒她。

於是,我們只好靜等,不敢動一動。

“他還記得有孩子,”母親咕噥道。“他說要來看你們。”

“什麼時候?”

“1點鐘。在下面。”

在下面。爸爸現在沒資格上家來了。我們再也不能給他看我們的房間,再也不能給他看巴勃利托在鞋盒裡做的城堡,再也不能讓他看我們的作業本,還有我們畫在牆上的圖畫。

已是可望而不可及了。再也不能與他分享我們孩子的世界了。

加州莊園,等在柵欄前,老門房的腳步聲,鑰匙在鎖孔中轉動聲,生硬的問話:

“有預約嗎?”

院子、鋪石甬道、臺階,還有傑奎琳·羅克不友善的話語:

“老爺正在淋浴。先在院子裡玩會兒吧。”

她的聲調生硬,無理。但她是這裡的主人,我們只能服從。

臘腸犬魴魚跟在後面,巴勃利托和我手拉手漫步在院子裡。我們不敢跑動,更不敢出聲說話。老爺正在洗浴。這神聖莊嚴的時刻我們是不能騷擾的。

父親跟在身後,嘴上叼著煙,弓著腰,走在長滿青草的雕塑中間。他順手摘下一片薰衣草的葉子放到鼻子下聞一聞。是什麼香味?可是童年時的氣味?然而畢加索難道還看重他兒時的氣味?

我扔下巴勃利托趕到他的身邊,把手放進他的手中。我愛他,他是我父親。

現在,我們是在畫室中,爺爺穿著褲衩,一件寬鬆的棉質褲衩,男性特徵顯露無遺:對於像我這樣八歲的小女孩都不雅,而後來,等我已是知廉知恥的十七歲大姑娘時他還是這副樣子見我們。

目中無人還是有意挑逗?都不是。我想,他七十六歲的年紀,如此穿戴,不管是在我面前,在廚娘面前還是在年輕的家務女工面前都無所謂。他的性器官,如同他的畫筆,如同堆在餐盤裡的魚刺,如同山羊埃斯梅拉達到處拉的羊糞蛋,如同地上那一大堆生鏽的空罐頭盒子。這些東西都是畢加索作品的一部分,每個人都必須接受。即便不討人喜歡也要接受。

椰棗、無花果和核桃從他手指間一過,一聲大笑,馬上就是一堂課。荒誕、無理:

“記住,孩子們,什麼不要也可以過得很好。鞋子、穿的,就連吃的都可以不要。瞧我,什麼也不需要。”

巴勃利托和我連頭髮根都羞紅了。我母親會不會寫過一封信向他抱怨什麼了?他會不會不給父親撫養費了?我們再一次覺得有種負罪感壓在心頭。

他穿著破舊的海魂衫、歪歪斜斜的褲衩、磨損的草底帆布鞋,確實什麼都不需要。我們有什麼好抱怨的?爺爺跟我們一樣,是窮人。唯一的區別是他是有錢的窮人,而我們今晚又要吃麵條了。

“重要的是,”他興致勃勃地接著說,“重要的是做自己想做的事。”

《我的爺爺畢加索》17(2)

父親好像劈頭捱了一鞭子。他垂下目光,喃喃地說:

“ 巴勃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