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跟著來的兩個僕婦頓時有些猶疑,其中一個期期艾艾才說了一句老太太得知了必然怪罪,就看到陳瀾轉過身來,那臉色眼神在火光的照射下顯得分外懾人,立時低下頭去不敢再分說半個字。直至陳瀾跟著方太監進門,那兩扇門在她們眼皮子底下嚴絲合縫地關緊了,其中一個才忍不住小聲嘀咕道:“大晚上的,為什麼夫人偏這般神神鬼鬼”
“噓,小聲些,你不想活了……今晚上這亂七八糟的動靜一陣接一陣的,顯然不是什麼好路數,你這話萬一讓夫人知道了,興許就吃不了兜著走對不對,兩位嫂子?”
聽自己的同伴竟是破天荒地收起了往日的尖酸個性,對兩個抬轎的粗使婆子那般和顏悅色,起初說話的那僕婦也覺察到了一絲苗頭,慌忙閉上嘴再不多言。只大晚上的站在這寒風中並不好受,因而當夾道另一頭前院總管戴明帶著人過來,問明瞭情形就吩咐她們暫時到一旁的小屋子裡烤烤火,四個人頓時喜出望外,竟是再沒心思注意天邊那一抹紅光。
外間動靜如何,已經進了帳房的陳瀾自然沒空去留意了。長鏑和紅纓都留在了外頭,方太監也沒跟進來,而儘管她知道了事實,可是,當瞧見安然坐在書案後頭,正在若有所思地翻著手中一本簿冊的皇帝時,她仍然覺得腦子一片亂糟糟的,竟是連行禮的動作都慢了半拍。
只才屈膝下去,她就聽到前頭傳來了一個溫和的聲音:“不要多禮了,朕如今是不請自來,又不告而留的客人,又沒來由讓你這個主人擔驚受怕,論理,是該朕向你賠個禮的。”
“皇上言重,妾萬不敢當此言。”
“好了,這裡又沒有外人,況且還是你家裡。朕這個客人就反客為主一回,坐吧,你這樣站著,朕心裡也不自在,須知你還是個病人。”
見陳瀾只猶豫片刻,就大大方方地在一側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又抬起了眼睛朝自己看過來,皇帝便嘆了口氣說:“今次朕出來,一來是因為你突然出事,想過來瞧瞧,二來,也是為了看看人心如何。只沒想到,這有意露出的破綻卻還真的給人抓準了。有蕭朗在,再加上還有其他安排,只要兵分兩路,安然回宮並不是難題,沒想到叔全那時候把你的話撂了出來,堅持要護送朕走,有些事朕就沒有瞞他。”
皇帝說到這裡,語氣裡自然而然滿是讚許和欣慰,可陳瀾卻聽得滿心焦慮,索性就把這些情緒都露在了臉上,等到那話頭一頓,便直截了當地問道:“妾斗膽請問一句,皇上可是令鎮東侯世子和叔全各自領一路人,從浣衣局衚衕和積水潭西岸那兩條必經之路回宮?”
“是叔全的建議,蕭朗的附議,朕再三考慮之下,便認可了這一條。”皇帝見陳瀾一下子揪緊了手中的帕子,心中突然生出了一絲難以名狀的疼惜來,隨即就深深吸了一口氣,“今歲以來,朕終於能騰出手來做些事情,孰料朝中風波不斷,捲入其中的文武勳戚不知凡幾。每做一件事就有人掣肘,每動一個人就能牽扯出更深的關聯,一個個人死得異常詭異,朕懶得再這麼繼續耗下去了既如此,那就直截了當了結乾淨算了”
“可是皇上,須知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更何況萬乘之君?”
“接下來你是不是還想說白龍魚服,易為魚蝦所戲?”皇帝微微一笑,繼而竟是閉上了眼睛,“朕在早年還是皇子下江南的時候,就曾經認識到了這個。所以,既是敢用這一招,就是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更何況,朕好歹還知道什麼叫做分寸,知道什麼叫做當斷則斷,知道什麼樣的人可以託付……所以,如今只是看似兇險,就是你家叔全亦或是蕭朗,亦是穩若泰山,朕可以給你打包票。”
“刀劍無眼,廝殺上頭的事,這天底下有的是意外,恕妾無禮,實不敢認同皇上剛剛這話。不單單是為了叔全,亦是為了皇上自己。鏡園雖安,但保不準有人洩露訊息;而外頭的順天府和北城兵馬司,也難免有奸人;至於宿衛等等,人員一廣,也同樣是難免混雜進了私心算計……退一萬步說,就算此事皇上有九成以上的把握,又何必拿您自己作餌?不論您要做什麼,在東宮虛懸,諸事未定的情況下,就是一丁點的閃失,也會造成天下動盪”
見陳瀾站起身來,鄭重其事地拜了一拜,隨即又直起腰不閃不避地徑直看著自己,皇帝彷彿看到了年輕時亦是每每拿這些道理規勸他那些冒險舉動的皇后。只話到嘴邊,他卻問出了一個不相干的問題:“你可是聽說了陽寧侯至今不曾出動的訊息,覺得他興許叛了朕?”
陳瀾眯了眯眼睛,隨即搖了搖頭,竟是又沒有用謙稱:“皇上雖說是用了三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