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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了三日,便過了山東聊城縣。自從在吳橋打了那地頭蛇焦二之後,李慕白就像又破了戒,尤其是六十兩銀子買來的這匹醬色的馬,別看一點兒膘兒也沒有,性子還是非常頑劣,在路上真叫李慕白生氣,並且把李慕白的兩條腿全都磨破了。
同時還有一件事挫磨著李慕白,就是手頭的銀子已將花盡了。過了聊城,順著運河走去,又過了溫河走到東平,身邊已是分文無有。同時坐下的這匹馬因為吃的草料不足,是越發的瘦了。
李慕白沒有法子,只得將盟伯為自已置的那幾件富餘的衣裳到典肆裡當了,又往下去走。
可是走了幾天,過了濟寧,走到魚臺,他當了的那點錢又都花盡,沒有法子只得在魚臺縣又把鞍韉當了,十二兩銀子買的鞍,才當了五兩。走不到六七天,來到了安徽宿州地面連當鞍韉的錢全都花光了,依舊是囊空如洗。
直走到過午二時許,他還沒有吃午飯。同時身上這一套白布小褲褂,因為汗浸雨淋和泥土沾染,已然成了灰黑色的了。臉上也因為幾天沒有刮,也長了很長的鬍鬚。
李慕白來到一座鎮市上,就下了馬,找了井臺喝了一氣涼水,喝完了,便將馬系在一棵樹上,坐在樹下歇息。同時想著:怎麼辦?這宿州離著鳳陽府還有一百多里地,頂快走也得兩天,其實自己挨兩天餓趕到鳳陽也不要緊,可是這四馬恐怕受不了。再說自已這個樣子,再餓兩天,怎能去見那譚二員外呢?到了此時,真後悔不該賣了布匹買了這麼一匹馬,現在只好再將馬匹賣了吧!
於是李慕白立起身來,解下馬來,一面走,一面暗自嘆氣。又想起去年困在北京西河沿元豐店時,窮得就要賣馬匹,若不是有德嘯峰接濟自已,哪能在北京居住那些日子呢?又想自己將來的衣食都很可憂慮,既不願偷盜,又因身負重罪不能入行伍,不能保鏢。難道就依賴朋友和盟伯一輩子麼?越想越愁,牽著馬匹在街頭,他又不會吆喝著賣馬,只可在陽光下站著。
發了一會怔,然後拭了拭頭上的汗,又往南走。走了不遠,就見路西有一家鏢店,字號是“宿安”,看那鏢店不很大,但是門外還拴著兩匹馬,門前兩棵樹下也有幾個人在那裡乘涼,李慕白就上前抱了抱拳,說:“諸位都是這裡的鏢頭嗎?”
那幾個人坐在席上並不起來,有一個人就大模大樣地問說:“甚麼事?”
李慕白陪笑道:“我早先也是在北京鏢行,現在因為往江南去有事,住在這裡,盤費沒有了。想要將這匹馬賣給貴鏢店,得幾十兩銀子好往下趕路!”又拍了拍馬上的瘦皮毛說:“這匹馬雖沒有甚麼膘,可是跑得很快,喂一喂就好了。”
那幾個鏢頭用眼看了李慕白這落拓的樣子,又看見瘦得跟狼似的那匹馬,便齊都搖著頭笑道:“我們可不要你這匹馬,別說幾十兩,二兩銀子我們也不要!”
李慕白立刻羞得面紅過耳,趕緊回身牽馬走開,心中又是氣,又是感慨。又走了幾步,便由地下撿起一枝稻草,插在馬轡上,在街頭一站,站了半天,也沒有人理他。
正要走開,忽見身後有人拍了他的肩頭一下,李慕白趕緊回頭一看,就見身後是一個禿腦袋的少年,光著膀子,在膀子上刺著一朵牡丹花,還刺著一個老虎頭。
這人把兩隻手插在很寬的板兒帶子上,腆著胸脯,問說:“你這匹馬是要賣的嗎?”
李慕白看是這個人就像是個土痞之流,遂點頭說:“是的,這匹馬我願意賠點錢把它賣了。”
那土痞用眼睛看了看那四馬,就由鼻子裡擠出笑聲,揚著頭問道:“你要賣多少錢?”
李慕白說:“我這匹馬是在吳橋縣用六十兩銀子買的,雖然瘦一點,可是跑的很快,現在我因為等著用錢,就賠點錢賣了吧,給三十兩銀子,你就牽了去!”
那土痞撇著嘴笑了,說:“就憑這樣的一匹比狗還瘦的馬,你也敢一開口就要三十兩?”
說完了這句話,他揚頭就走。
李慕白追上去問道:“你想給多少錢?”
那土痞回過頭,把二指和中指搭在一起,說:“給你十兩銀子。”
李慕白一聽他還了價錢,就狠心說:“我賣給你了!”同時心裡想著,到此時誰還顧得賠錢不賠錢,將馬賣了先得上十兩銀子,吃頓飯,換上一身衣裳,趕百餘里路到鳳陽去見譚二員外那是要緊的。
於是就等著那光膀子的少年給他錢,可是那少年土痞卻撇著嘴笑了笑,說:“你不是願意賣了嗎?我可又不願意要啦,”說畢,晃搖著胸脯揚長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