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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部分

歡看的是方鴻漸在故事中的笑話。那時候喜歡古文,讀到方鴻漸父子往來書信中的機鋒,幾乎笑斷了腸子;再一次是錢鍾書先生去逝的時候,留戀著看唐小姐那一段心情,讀到“她知道匣子裡是自己的信,不願意開啟,似乎匣子打不開,自己跟他還沒有完全破裂,一開啟便證據確鑿地和他斷了”,不禁悵然了很久;最近一次看是幾天前,故事已經是很熟悉的了,就讀趙辛楣俠客著的無奈和方鴻漸不俠客著的無奈。

說俠客就得牽扯墨家的理論。在這裡抱怨兩聲,文化的沙漠化使得人們對於俠客的源流都開始茫然了,說到墨家,估計多數人只知道曾經有過這麼一位先秦思想家,而讀黃易的各位會浮想聯翩而見一位武功高強的矩子。不過確實說來,墨子並不主張鋤強扶弱。他更多的只是想著兼愛和非攻,他設想著一個大家互相關愛的社會而且強調“尚力”地用自己的力量去實現它。如此說來,墨子應該是個很自由的人。他為自己的理想和目標而存在,雖然這兩個詞顯得很虛妄,不過確實有人對它們很留戀。就像和尚念阿彌陀佛一樣,理想主義者說理想,大家都要有一個繼續存在的理由。

墨子應該沒有想到,兩千多年後會有一個人叫古龍,古龍的作品被一些有文化或者沒有文化的人喜歡,並且稱讚他充滿了俠客的自由人格。最初我是無法理解所謂的自由人格和俠客有什麼關係,不過後來想想就釋然了,至少墨俠和自由人格者都在心中存有一個理想化的目標並且“尚力”地去實現它。

他們不在乎周圍圍城般的世界。

趙辛楣和方鴻漸是完全不同的,他們雖然同病卻不同情。方鴻漸多情地看著鮑小姐離去,應付著蘇小姐半溫不火的秋波,在辦公室的間隙給唐小姐寫情書的時候,趙辛楣的眼睛裡只有蘇文紈,雖然他大概也輕觸蘇小姐愛的是方鴻漸。

雖然蘇小姐最終的情傷讓她不惜嫁給了四喜丸子來填補空虛,可是趙辛楣的三十年的情結卻不曾解開。愛一個人三十年很不容易,至少我到現在還懷疑自己有沒有這個優點。趙辛楣卻在他三十多歲的時候就已經擁有這個理想主義者的標準特徵了。趙辛楣不但有這個理想,而且確實是努力去實現它,於是他終於對汪太太親密到了非禮的地步。書裡並沒有告訴我們汪太太和蘇文紈到底有多像,不過方鴻漸是未曾看出來的。只有那個本來身寬體胖喜歡大笑的趙辛楣忽然敏感起來:“你不覺得她有點像文紈?”戰火燒天的時候,明知道對方是有婦之夫,卻不惜為了這樣一個理由去跨越雷池,趙辛楣不可謂不“尚力”了。為了他那個關於蘇小姐的三十年不醒的情夢,他是毅然擺脫了周圍的眼目,偷偷摸摸地向汪太太去表白。雖然偷偷摸摸,不過至少他還有這個膽量,先比方鴻漸,趙辛楣這一舉恐怕是非但愚蠢而且膽大包天了。方鴻漸和鮑小姐調情的時候,尚知道自己只是想要她而不是愛她。而趙辛楣卻一頭栽進了汪太太和蘇文紈的相似中去了。為了這個算起來很可憐的希望,趙辛楣不得不逃往重慶。

圍城果然是個城,圍城中的每一個人第一規規矩矩地遵守著表面上的準則和利益界限,我以為整部書裡只有兩個人略微超出了圍城的界限——趙辛楣和錢鍾書先生自己。

趙辛楣打破了圍城,雖然為此她不得不逃往重慶去某一個新職位。他在並不那麼慷慨地展示了一下俠客的自由精神後匆匆潰逃,不知道能不能算是俠客精神的悲哀。

我不知道錢鍾書先生為什麼會寫趙辛楣,他的存在使這部小說最終擺脫了一個致命的灰色色調而有了一點喜氣。趙辛楣是仗義的,正如他對方鴻漸的幫助、對孫柔嘉的照顧;趙辛楣也是有理想的,就像他對蘇小姐的愛慕;趙辛楣還很能理解別人,他能體會李梅亭等人有家有室的窘迫而提議日後的旅程完全由他們安排;趙辛楣還是聰明的,他能分析很多人的想法和形式,當然不包括蘇小姐;最後,趙辛楣是勇敢的,他比方鴻漸更像個男人。

整部書裡,只有趙辛楣一個人有勇氣打破周圍的城去追求一個夢幻,所以我忽然就覺得他身上有一種自由的俠客精神,哪怕只有一點點。

不過,最終的趙辛楣是失望的、無奈地,和不得意的。

“我勸你別推。假使我也結了婚,那時候,要借錢給朋友都沒有自由了。”這是趙辛楣在書中說的最無奈的一句話?也許吧。

最終蘇小姐都不會回到他身邊,雖然她還經常來看他,有時會一絲一絲調起以前的感情。不過趙辛楣最終準備用婚姻這個最大的圍城來包裹自己。

“辛楣很喜歡那個女孩子,這一望而知的,但是好像並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