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去世的第二天,顧家更亂了,因為老家的叔伯親戚全來了。
人一多,又沒女主人掌舵,家裡頓時不成樣子。
二姨太做主,將三樓顧纓和顧緗挪到了同一間房,騰出一間來,擺放了三張床,像通鋪一樣,安置親戚們。
天放晴了,早晨空氣陰寒潮溼,輕雲高遠,隨著回欄流轉,門口的白練迎風搖曳款擺。
整個顧公館亂糟糟的,三樓也是人聲鼎沸,不時有人上下。
顧輕舟鎖好了房門,下樓去了。
她和顧家的其他孩子一樣,披麻戴孝,穿著孝孫的孝服,鴉青色長髮盤起,一朵白花深陷其中,越發襯托得她眉黛唇紅,膚白頸長。
顧輕舟不及顧緗譎灩,也是個很耐看的小姑娘。而且她清冷沉穩,氣度上更勝顧緗一成。
有賓客來弔唁。
顏太太帶著顏洛水、顏一源,甚至還有霍攏靜,來給顧家的老太太上香了。
這算是顧輕舟的親戚。顧家沒個籠統主事的,故而顧輕舟自己接待了顏太太。
磕頭之後,顧輕舟帶著顏太太到偏廳,親自給他們上茶。
這會兒沏茶的傭人都找不到了。
“輕舟,我們都看了報紙。”顏太太躊躇著,不知如何開口。
是安慰她,請她節哀;還是恭喜她,大仇得報?
好似都不太恰當。
此事著實叫人難以啟齒。
顏太太原本也不擅長言語,心中打著稿子,一字一句都斟酌再三:“法律就是法律,不通人情的,殺人得償命,好歹你生母的冤屈,終於大白天下了,她也瞑目了......”
“姆媽,我沒事的。”顧輕舟道,“家裡鬧這麼大的醜事,他們都沒空管我,我能照顧自己。”
顏太太舒了口氣。
“輕舟,要不要我過來陪你幾天?”性格孤僻清冷的霍攏靜,看到顧輕舟懨懨的,於心不忍,提出來幫她撐腰。
霍攏靜會點功夫,她哥哥又是青幫的龍頭。
顧輕舟正要委婉說不用,門口卻傳來顧緗和顧纓淒厲的尖叫聲。
這聲音極其慘烈,把所有人都驚動了,大家紛紛圍上去。
“又怎麼了?”顧輕舟也疑惑,跟著眾人,出了偏廳。
顏太太等人也急忙跟上去。
被人群包圍著的,是警備廳的探長,他正在說什麼,顧緗已經暈死過去,而顧纓呆呆的大哭,哭聲更加尖銳刺耳。
“顧先生呢?”探長也很為難,再三問。
人們卻不讓開,紛紛問他:“說了什麼?”
“你怎麼把大小姐氣暈了?”
“你們是什麼人啊?”鄉下的親戚不認識警徽,把探長當成了歹人,躍躍欲試想動手,卻又看到了他的警棍。
這等騷動,也驚動了顧圭璋。
顧圭璋一身粗麻孝服,走過來問:“鄙人顧圭璋,探長有什麼吩咐?”
“顧先生,請您節哀。”探長道,“昨夜尊夫人在監牢裡畏罪自盡,請您派人去將她的屍骨領回。”
探長的話,說得一清二楚。
所有人都震驚了。
屋子裡似炸開了鍋,耳邊全是聲音,每個人都在說話。偏偏他們彼此的聲音,又被遮掩,屋子裡就像放進了一百隻麻雀,嘰嘰咋咋得震耳欲聾。
“怎麼會這樣?”顧輕舟疑惑,“秦箏箏不到最後,都是不會死心的。離行刑還有一段日子,她怎麼這個當口自盡?”
顧輕舟無法理解。
顏太太等人覺得,顧家真是是非之地,想帶顧輕舟暫時離開。
可顧輕舟不能走。
“輕舟.......”顏太太猶豫著。
“姆媽,你們先走。”顧輕舟對他們道,“家裡又要亂了,兩個靈堂怎麼擺,估計要費點心思,你們先回去吧,過幾日我去看您。”
顏太太也覺得留在顧家礙手礙腳的。
顧家這會兒,真正的兵荒馬亂。
他們離開之後,顧輕舟也緊跟著出了趟門。
她去鐘錶行打了個電話。
電話是打給司行霈的。
約莫半個小時,司行霈的車子開到了聖母路的銀行。
他進了銀行的保險櫃室,顧輕舟在裡面等著他。
“你知道為何秦箏箏會自盡嗎?”顧輕舟問,“你應該知道,對吧?”
顧輕舟覺得是司行霈幫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