辣醬,配料是這堆麵糊。”
“這叫蚵仔煎。”他以閩南語正名。“你好像對食物很有研究?”
“還好。”畢竟她在日本讀的是所謂的新娘學校。
“你的口味非常清淡。”他又觀察到她吃粥幾乎不加調味料。
“這樣才吃得出食材本身的美味。”她含了一口清粥,覺得這家店的米粥熬得不夠化,配料也不夠新鮮。但看了看招牌上“一碗五十元”的價格,實在沒得挑剔了。
“混成一氣也是美味的一種。就像人生,每過一日,就離清純無垢愈遠,永遠回不到剛出生的那一刻。我們身上染了太多塵世的味道,就像這盤蚵仔煎。”
她挑剔地看著。
“看不到蚵仔的蚵仔煎,吃的是什麼?”
這麼廉價的東西,也實在是沒得挑了。他挖起一大匙道:“吃人生裡的酸甜苦辣嘍!”呼嚕,一口吃下。
“不必在意沒有蚵仔?”
“就像不必在意我們不若初生時的純潔。”他又挖起一大匙:“重要的是,現在,美味,而我們正在享受著。”
難得穿上這件無袖睡衣。今夜太熱,她仍沒習慣臺北的炎熱,以及沒有冷氣的公寓。吹著電風扇也不濟事,只好換上清涼的睡衣。
不是她保守,多年來只穿長袖服飾的原由是不想讓左手臂的傷痕示人。
當年曉晨嘮叼著她去做磨平美容手術,幾乎天天要提上一回,但她不為所動,頂多開始穿長袖,不分春夏秋冬。
醜陋的十字傷痕,誰見了都要避開視線;她也不喜歡,但又不願除去它。
這是紀念。紀念她與曉晨共有的那一段。
從出生到十七歲,她的生命中只有曉晨啊……
言晏說,人不可能永遠保有最初無垢的本貌,甚至於年幼時的本心,也不會持續到長大。但,她會。
她的記憶開得很早,三歲便有了。
被母親打罵喝斥、關在陰暗不透光的房裡、捱餓……痛苦的過程總是被人記得最深刻,想忘也忘不掉。那大概是她記憶會長得那麼早的原因吧。
大媽——曉晨的生母早逝,但她對大媽卻是有記憶的。
“叫媽媽!叫呀!”母親用力捏她後腿的肉。一邊還要努力擠出笑容面對“大姐”。
“真漂亮的孩子,過來我瞧瞧。”終年纏綿病榻的夫人半坐在床上笑出幾聲咳。
“去!”被用勁推拉之下,她簡直是被甩到床前。
撞疼了,但疼痛已不能使三歲的她哭泣,她兩隻烏黑大眼看向大媽,防備著另一波被加諸的打罵。這些叫“媽媽”的,都會打人吧……
夫人伸出手……
啊,要打她了,要打她了……她下意識閉上眼。
“呵,洋娃娃似的,比曉晨俊多了,真可愛。”夫人輕撫她蘋果般的小臉蛋,忍不住傾身在她面頰印下一個親吻。
啊——她嚇住,不明白這是什麼。
“正好曉晨缺個上幼稚園的伴,就讓夜茴陪她吧。秀佳,回頭去把夜茴的東西搬到曉晨那邊,姐妹倆正好作伴玩耍。”
“是,是!我馬上去——”王秀佳狂喜過後才想起好歹要假意推卻一下:“呃……大姐,夜茴只是個野丫頭,怎麼可以陪在小小姐身邊?”
“為何不可?”夫人嫻雅地笑,蒼白的手放在小女孩頭上溫柔地輕揉:“夜茴可以保護曉晨哪,可陪曉晨一同快快樂樂地過日子,這不很好嗎?對不對,夜茴?”
夫人的手由頭上滑至小女孩的耳朵,看到上頭一大片青紫,眼中微乎其微地閃過一抹怒火——夜茴戒懼要退……要打她了嗎?
一陣溫暖的輕風摟抱住她,她雙手抵住瘦弱的柔軀,感到暈眩——暈眩哪,溺在一片叫做母愛的汪澤中,像要死去。
也寧願死去……
“媽媽……”一句輕喚,引出一串淚。
沒有媽媽了,也不再有曉晨……
從來就沒有真正屬於她的東西。怎還痴心地硬去渴盼?
鏡裡花,水中月,全是假的。
真正存在的,只有這道傷疤而已。
痛,才是真的。
“媽媽……”從不敢這麼叫,但她多麼想叫……
她,從來沒長大過,一直是當年那個害怕的三歲小女孩;留在記憶裡,也活在記憶裡。
沒有長大。
徬徨,仍然在。
生命,一直無依。
她看到了,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