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拿來一碟兒蜜糖!”女主人端著一個小碟兒進來了。“蜜糖煮蘿蔔!”
索巴克維奇說。“我們等會兒再吃!”
“你先回屋去吧,我要幫帕維爾。 伊萬諾維奇脫掉燕尾服,稍稍休息一會兒!”
女主人要吩咐人送鴨絨被子和枕頭來,男主人說:“不用啦,我們坐在圈椅裡休息一下就可以了。”
因此女主人就走了。索巴克維奇把頭微微低下,準備聆聽事情的內容。奇奇科夫不知為什麼,兜了個大圈子,話題拉得很遠,先談了一下整個俄國的概況,大大讚揚了一番它的遼闊廣大,說甚至古代羅馬帝國也沒有這麼遼闊廣大,外國人的驚訝是不足為怪的……索巴克維奇一直低頭聽著。奇奇科夫接著說,這個國家的光榮是無與倫比的,但是根據這個國家目前的規定,那些已經結束了生存活動的農奴,在新的農奴丁口登記之前,依然跟活著的農奴一樣計數,為的是不以大量繁瑣而無用的手續增加官署的負擔,不使本已極為複雜的國家機構更加複雜……索巴克維奇仍在低頭聽著——這種做法雖然是正確的,但由於需要象替活農奴那樣為他們納稅而使許多農奴主感到負擔過重,他個人對索巴克維奇心懷敬意,甘願承擔部分確屬沉重的負擔。主要的意圖,奇奇科夫表述得極為審慎:儘量沒有把死農奴說成死農奴,但只是說成不復存在的農奴。索巴克維奇仍然是低頭傾聽著,臉上沒有顯出一絲兒其他表情的東西。 好象這具軀殼裡沒有靈魂,換句話說,他的心靈,卻根本不在它應該在的地方,就象民間故事講的那個長生不老、為富不仁的乾癟老頭子似的,把靈魂埋在深山裡,上邊又罩上一層厚厚的外殼,因此不管靈魂深處如何翻騰,表面上卻毫無震盪的蹤跡。“怎樣?……”奇奇科夫說完,期待著回答,懷著不無焦慮的心情。“您需要死農奴?”索巴克維奇問道,他的語調極為平淡,毫無驚奇的表示,好象談的是糧食。“是的,”奇奇科夫答道,為了表達得隱瞞一些,他加了一句:“不復存在的農奴。”
“有啊,為什麼沒有呢……”索巴克維奇說。“既然有,那您無疑……將願意擺脫他們羅?”
“請原諒,我願意賣,”索巴克維奇說著,他稍稍地抬起了頭,因為他已經看到買主在這筆交易裡定有利可圖。奇奇科夫暗想:“媽的,這傢伙沒等我張嘴就先張羅賣了!”於是出聲地問道:“比方說,賣多少錢呢,其實講金錢,對這種東西……倒有點少見哩……”
“為了不跟您耍謊,一百盧布一個吧!”索巴克維奇說。“一百一個!”奇奇科夫叫了起來,他瞪著對方的眼睛,張著嘴,摸不清是自己聽錯了,還是索巴克維奇笨拙的舌頭轉動不靈,把一個數字說成了另一個數字。
“怎麼,難道你覺得貴嗎?”索巴克維奇問道,“您給個什麼價呢?”接著又繼續說道“我給價!
我們大概是沒有聽懂對方的話,忘記談的是什麼東西啦。也許是搞錯了,說實話,我覺得八十戈比一個,就是最好的價錢啦!“
“八十戈比——這算什麼價!”
“據我看,我想,不能再多了。”
“我可不是在賣草鞋呀。”
“但是這可也不是活人哪。 您也得承認。”
“您認為能找到一個傻瓜把一個註冊農奴用幾個戈比就賣給您嗎?”
“但是請問:您為什麼把他們說成是註冊農奴?
這些農奴早就死啦,留下的不過是一個不可捉摸的空名罷了。 但是為了不多費口舌,每個給一個半盧布,再多是辦不到了。“
“這樣的價錢虧您能說得出口!要買就給個價錢吧!”
“辦不到啊,米哈伊爾。 謝苗諾維奇,辦不到啊:請相信我的良心,辦不到的事情就是辦不到。”奇奇科夫嘴裡雖然這樣說,但是畢竟又給加了半個盧布。“您何必這樣吝嗇呢?”索巴克維奇說。“不貴,確實!別人會騙您,賣給您一些廢物而不是農奴;我賣給您的卻象又大又好的核桃,個個都是好貨:不是結實的莊稼漢就是手藝人。 您考慮一下,比方說馬車匠米赫耶夫吧!他專做彈簧馬車從來不做別的馬車。並且不象莫斯科做的用一個小時就壞,他做的可結實啦,自己又能釘又能漆!”
奇奇科夫本想開口指出米赫耶夫早就不在人世了,但是索巴克維奇,正如俗話所云,口若懸河,談興大發,(他從哪兒來的一股善於辭令的勁兒呢):“那個木匠——軟木塞斯捷潘呢?
我拿腦袋押注,您在哪裡也找不到這樣的莊稼漢。 他的力氣可大啦!身高三俄尺零一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