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改這個規定,作為一個以酒店及旅遊業起家的環球集團,應該推崇世界主義,而非端著架子擺出一副萬年不變的職業形象。
因為時差的關係,又過了一天,紐約的回信才到,不出意料的官面文章,感謝司南的建議,承諾將提交董事會商討,但規定就是規定,正式修訂之前還是得遵守。
查爾斯隨後也寫了封信給司南,沒有責備,只有調侃,恭喜她入職第一個禮拜就引起集團董事會辦公室的注意。
司南這才順杆下臺,蠻有風度的回信致謝,並把員工名錄上的照片改成了工作證上的大頭照。
程致研看著這一來一去的電郵,心裡卻有些特別的感觸。難於解釋為什麼,他在司南換掉那張照片之前,把它存了下來。他知道照片裡的寺廟是加德滿都城外的斯瓦揚布寺,幾年前他也去過一次,或許也曾遇見過那隻趴在她肩頭的猴子。照片裡的她面板曬得微黑,雙頰有悅人的緋紅,一副墨鏡遮住眼睛,看起來就如身後澄藍的天一樣大膽而銳利。
那個人或許也曾是這樣的吧,同樣年輕美麗,眉宇間有著錚錚的朝氣,款款走進那間俯瞰曼哈頓中城的辦公室,與坐在櫻桃木辦公桌後面那個暮年的人對話。他知道自己只是胡思亂想,僅此而已。
僅僅幾天之後,又出了一件事,竟然又是跟司南有關的。
那一日清晨,兩個禮賓部的人下了夜班,看見查爾斯的車停在歷峰大廈樓下,一男一女正坐在車裡喝咖啡吃三明治,有說有笑,十分親密,而那兩個人就是查爾斯和司南。因為車剛好停在商場區蒂芬尼店招外面,便有人戲稱是“蒂芬尼的早餐”,很快傳的沸沸揚揚。
對這些傳聞,兩名當事人的反應都十分高段,既不承認也不否認,任其自生自滅。
程致研每天上班都到的很早,卻未曾有機會撞見這風雅的場面,唯有一次,他推著腳踏車走進辦公區的門廳,看到司南正站在門外花壇邊上,身上是白色襯衫和黑色半裙,制服外套搭在胳膊上。她身邊站著兩個年紀很輕的男孩子,看身上制服應該都是禮賓部的行李員,其中一個遞給她一支菸,低頭替她點著。她朝他笑了笑,抽了一口,夾在指間。她抽菸的樣子沒有絲毫做作,反倒帶著幾分痞氣,襯衫領子解到胸口,一副不良少女的樣子。她隔著玻璃看到程致研,朝他揮了揮手。一時間,她面前白煙氤氳,眼睛裡彷彿透出一絲清傲。
他本以為她是慣走“高階路線”的,卻不曾想她與行李員也能做到如此親厚。自強不息?附庸權貴?叛逆不羈?哪個才是真的她,他如何能知道。
畢竟是六百個人的大酒店,不是存心要見,很少有機會遇到。之後幾天他都沒再看到她,直至一日,他跟著工程部經理巡樓,恰好司南當班,樓層主管正帶著她抽查客房。
她看到程致研,照舊笑著跟他打招呼,叫了一聲“大師兄”。
他的目光卻落到她手上,兩隻手十個指甲,一個隔一個塗著橙紅和亮黃。
他走過去,托起她的手,揶揄道:“你的指甲好潮啊。”
這丫頭還懵懂不知他什麼意思,笑答:“他們都說這叫番茄炒蛋,你看像不像?”
他放下她的手,說:“現在就去美容中心洗掉,我不想看見第二次。”
她怔了一下,嘴裡“哦”了一聲就去了,剩下工程部經理和樓層主管在那裡面面相覷。
程致研在W天庭是出了名的沒脾氣,從來不會這樣對下屬講話,對女員工尤其客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偏偏會對她這樣。
當天下午,查爾斯的男秘書元磊打電話過來,叫程致研去總經理辦公室。雖然知道不可能,他還是忍不住猜測,老闆是不是要關照他對自己的新寵客氣點。
辦公室門開著,剛走到門口,屋裡兩個人同時朝他看過來,女的說:“大師兄。”男的說:“研,你過來幫我看看,哪個名字好。”
男的是查爾斯,而那個女的自然就是司南,兩人正湊在一起研究幾張巴掌大的宣紙,用素色暗花的生絹裱了,上面寫著毛筆字。
想當初羅傑在位時,雖是黑眼睛黃面板的正宗華人,卻沒有一個人知道他的中文名字,反倒是查爾斯,上任不久就鄭重其事的請了風水先生為自己起名。酒店的行政例會也都改規矩,發言的人可以自行選擇講中文還是英文。查爾斯的中文水平停留在“你好”“謝謝”“吃了嗎”的階段,請了個有口譯證書的秘書,也就是坐在他門口的那個元磊。如果在座外籍員工多,就讓元磊現場翻譯,如果只有他一個外國人,就戴譯意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