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唇咬出血來,內頰裡甚至還留著淡淡的甜腥味。
深吸了口氣,他十指穿透盆中水面的薄霜,捧水潑向自己的臉,極其凍寒,十來條疤痕猛地緊縮,清心醒腦的,他喜歡這樣的感覺。
此一時際,門被輕手輕腳推開,一名小少年跨進房來──
“哇,永瀾少爺,您醒得好早!”伶俐眼色一瞄,急急又嚷:“哇,少爺呀,怎麼能用那盆子水洗臉?!那水過了夜,都凍成霜、結成冰,很冷的,您要梳洗,這不是端熱水來啦!”說著,他忙把冒著茫白煙霧的木盆擱在桌上,裡頭盛著八分滿的熱水。
見小少年快手快腳地準備盥洗用具,又小心翼翼地浸溼帕子、絞帕子,瘦小身影如打轉陀螺,年永瀾忍不住出聲──
“守福,我自己來。我說過的,你毋需服侍我。”那嗓音絕對是男子中的極品,柔如雅曲,又因剛由睡夢中醒來,嗓未全開,聲音裡帶著絲般輕啞。
“那怎地成?!少爺是咱兒的大恩人,當然得跟著您、服侍您啦!”守福雙手胡揮,一個沒留神,倒被盆中熱水燙得哇哇大叫,“哇!燙燙、燙……好燙啊……”猴似的拚命甩手。
出招迅捷如風,年永瀾扣住他的手腕,直接壓進那盆過了夜的冰水裡,輕嘆:“你這野潑脾性,該要多念些書,也好修身養性。”
守福籲出口氣,嘴一咧,“少爺就饒了守福吧,咱兒幾斤幾兩重,心底雪亮得很,啥兒都能學,偏不是讀書的料子,識得幾個大字就夠用啦。倒是想跟少爺練練拳腳、練練太極,懂得武德,不也修身養性?”
年永瀾鬆了手勁,末再言語,並非心中不豫,而是本就習慣沉默。
三年前,黃河決堤,洪水挾帶大量上沙席捲開封,一夜間,整座城陷入渾濁汪洋,百姓們流離失所、家破人亡。守福便是那個張狂悽夜中,教他救起的孩子當中的一個。
他救他,本是俠義人士該有的行為,並不要求回報,更不需要這孩子當他一輩子的小廝,供他使喚,無奈他再如何推辭勸阻,仍拒絕不了。
在年家待了三年,多少懂得這位永瀾少爺的寡言性情,守福觀察著他的神情,早看慣那張刀痕交錯的峻顏,只覺可親,笑嘻嘻又說——
“少爺,對於練武的事,您別小看了守福,上回在龍亭園裡教的那一套,咱兒都練齊了,共一百零五式,從起勢打到合太極,咱兒全記得清清楚楚哩。”
淡色疤痕隨著唇角微乎其微牽動,年永瀾徑自盥洗,跟著抓起及肩散發,試圖梳作一髻。
“來來來,這個咱兒在行!”守福嚷著,甩掉滿手水珠,跳到他身旁,可惜尚未搶到木梳,男人已俐落地為自己梳妥一個簡單款式。
“哇!少爺——您別把守福該做的活全乾光呀!”“英雄”無用武之地,他心裡會不平衡耶。
眉峰淡擰,隨即舒朗展開,年永瀾唇角微勾。“你該乾的活就是跟著你的永睿少爺多讀點書,你年歲未長,趁現下多充實學問,將來當個有用之材。”
守福尚帶著稚氣的面容皺成一團。“少爺,您讓守福成天跟著永睿少爺讀書,那還不要了咱兒的命嘛,果真如此,咱兒還寧願隨著永昌少爺做生意,大江南北地跑,總勝過對著書本子發呆。”在他心裡,永瀾少爺什麼都好,就是少言了些,有時又固執了些,時時逼他去和孔老夫子親近,天知道,他每回拿起書本,不到一刻,人就被周公請去下棋了。嗚,他也是千百個不願意呀。
“還有,咱兒今年都滿十三,是圓是扁早定了性,就是不想讀書嘛,少爺就別再逼守福了。俗話說,行行出狀元,少爺是咱們開封年家太極拳傳授得最好、最有口碑,又是開封父老兄弟姐妹們口耳相傳最有耐性、最得人緣的師傅,這也算得上是『狀元』吧?守福跟著您,同感光榮,說不準還能成為小廝裡的『狀元郎』哩!”
該罵他沒志氣,抑或誇他志氣高?唉。
身旁,這小少年正值變聲的音調有些刺耳,難聽得緊,年永瀾朗眉皺也未皺,神色卻沉了沉,似乎落入另一思維裡……
木盆水面上,那張醜陋面容微微搖曳,盆中冒出的熱氣迷濛著雙眼,可他仍將自己看得真切。
心陡地瑟縮,疼得發暈,已分不清是驚、是懼,是羞恥難當,抑或深惡痛絕?
他突地嘆息。“守福……原來你都十三了。”雙瞳一黯,那唇邊的弧度噙著近乎苦鬱的味道。
“是呀,十三歲又五個月囉。”守福點點頭,疑惑又問:“……少爺,呃……怎麼啦?”偶爾,少爺會顯露出那樣的神